夜。
暴雨如注。
这座城市从不缺少光,霓虹是它的新妆,将雨水染成五颜六色的泪,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肆意横流。
可有些地方,光透不进。
比如,“龙渊”银行地下三层的金库。
这里只有一种颜色——铁灰,还有死一样的沉寂。
以及,刚刚被打破的、价值连城的沉寂。
警报声尖锐,却闷在厚厚的合金墙壁里,像一头被掐住喉咙的困兽,呜咽着。
冷光灯下,保险库大门洞开,并非暴力切割,那锁眼光滑如新,仿佛被某种极致的力量悄然抹去。
里面,空了。
不是一般的空,是那种连灰尘都被带走、仿佛从未存在过任何事物的、令人心悸的“空”。
保安队长是个老兵,脸上刀疤在抽搐。
他握枪的手很稳,但心里却在发毛。
监控录像他只看了三秒。
三秒就够了。
一道金色的影子,快得不像话,仿佛不是实体,只是一道光掠过镜头,然后……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鬼?”
一个年轻保安声音发颤。
“鬼只拿冥钞。”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像没睡醒。
众人回头。
一个人倚在门框上,穿着松松垮垮的保安制服,嘴里似乎还嚼着口香糖。
他很年轻,眉眼间有种挥之不去的顽劣,像逃课的高中生,偏偏眼神深处,偶尔闪过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和寂寥。
他叫孙小圣。
三天前刚入职,简历干净得像张白纸,分配去看守没什么油水的博物馆侧门。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核心金库。
老兵队长皱眉:“孙小圣?
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孙小圣耸耸肩,晃进库内,手指划过那光滑的锁口边缘,眼神微微一凝。
“门没锁。”
“放屁!”
老兵吼道,“这是最新式的……最新式的锁,锁不住不该来的东西。”
孙小圣打断他,蹲下身,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
空气中,除了金属和尘埃,还有一丝极淡、极奇异的气息。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味道,带着点……山野的腥气,还有蟠桃熟透时的甜香。
很熟悉。
熟悉得让他心口某处,莫名一痛。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点邪气:“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
老兵被他笑得发毛。
“贼有意思。”
孙小圣站起身,双手插回裤袋,晃晃悠悠就往外走,“走了,下班。”
“站住!
你是保安!
这里出了这么大案子……”老兵想拦他。
孙小圣头也没回,只是摆了摆手:“我是看博物馆的,又不是看金库的。
再说了……”他顿了顿,声音飘在潮湿的空气里,带着种说不出的讥诮。
“能留下这种痕迹的主,你们手里的烧火棍,加上我,再乘以十,也留不住他。
何必自找没趣?”
雨更大了。
孙小圣没打伞,雨水淋湿他的头发,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
街道空旷,只有霓虹灯在积水里破碎又重组。
他喜欢雨。
雨能掩盖很多气味,也能冲刷很多痕迹。
就像五百年前那座山下,也是这样的暴雨,能暂时浇灭心头的火。
可有些痕迹,雨冲不掉。
有些记忆,像刻在骨头里。
那道金色的影子……那气息……不是妖,不是魔,那是一种更纯粹、更狂野、更……熟悉的力量。
他停下脚步,站在街心,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
天上没有月亮。
这座城市不需要月亮。
可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座山,那棵桃树,那些无法无天的日子。
“老朋友?”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复杂难明的笑,“还是……又一个想叫我‘猢狲’的?”
他伸出手,接住一捧雨水,看着它们从指缝溜走。
“这人间,早就不是当年的人间了。”
他喃喃道,“安安分分喝你的啤酒,看你的大门,不好吗?”
不好。
他知道不好。
有些事,你看到了,就不能当作没看到。
有些人,你遇上了,就再也躲不开。
就像命运甩出的钩子,迟早会把你从水里钓出来。
他忽然动了,不是走向宿舍,而是转身,融入一条更暗的小巷。
身影快得几乎消失在雨幕中。
他要去个地方。
一个能喝酒的地方。
有些问题,酒回答不了。
但酒能让你有胆子,去面对那个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巷子深处,一盏孤零零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晃,上面写着一个字——“酒”。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
将雨声、风声、都市的喧嚣,还有那刚刚开始搅动的暗流,都关在了门外。
屋里,会很安静。
适合想一些事情,比如:我是谁?
它又是谁?
这场雨,究竟为谁而下?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