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盛府朱漆大门前投下一抹金黄，人影横斜。
沈牧站在府门外，身后负着一柄旧剑，眼前却是豪门深宅、雕梁画栋。
他静静望着高悬“盛府”二字的匾额，指节在剑柄上微不可察地收紧。
府门打开，一队家仆迎面而来，神色各异。
为首的中年管家盛元拱手，声调不高，却刻意拉长了腔调：“沈公子，盛府上下等候多时，今日乃大喜之日，还请——移步正厅。”
沈牧垂下眼帘，淡淡一笑：“有劳盛管家。”
管家示意身后家仆跟上。
沈牧步入盛府，长廊重檐间仿佛每一步都踏进了另一层命运。
他的衣衫并不华贵，身形修长，神情澹然，与身后几名盛家亲戚窃窃私语的少年显得格外不同。
“就是他？
一个无名小卒，偏得家主看重。”
“听说出身低微，怎配我们家小姐？”
“若不是庄上那些事，哪里轮得到他？”
细碎的议论声夹杂在春风里，像冰针刺入耳中。
沈牧充耳不闻，只微微挺首脊背，神情如水。
穿过前厅，正厅早己布置妥当。
厅内亲朋宾客衣冠楚楚，气氛却并不热络。
沈牧步入厅中，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他迎着众人的审视，无惧无畏地向主位行礼。
主位上，盛父盛怀仁年过五十，眼神沉稳。
他微微颔首，目光在沈牧身上一掠而过。
其旁侧，盛婉儿静静而坐，眉目温婉，衣着素雅。
只是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有分明的警惕和疏离。
盛怀仁开口道：“沈牧，从今日起，便是我盛家的女婿。
虽自此寄居盛府，但待你如子。
然我盛家门风严正，你莫要忘了本分。”
沈牧抬眸，与盛怀仁目光交汇，回道：“沈牧谨记家主厚爱，定守规矩，不负盛府恩泽。”
语声未落，旁侧一名盛家族弟冷笑：“听得真好听。
可萧郎为婿，岂敢折了主人家的体面？
还是自觉些为好。”
厅内一阵窃笑。
沈牧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应下，气度沉稳。
喜宴在沉闷气氛中开始，众人明里暗里打量沈牧。
席间，有人有意挑衅：“沈兄才貌双全，这些年可有建树？”
“听闻沈兄曾有军中历练？
不知可有何功名？”
沈牧举箸，动静不大，神情不卑不亢：“在军中不过末流微职，不足挂齿。”
对方意犹未尽，嗤道：“末流微职，还真敢自称将门之后？
盛小姐若不是命蹇怕误了终身，也不会落得招个赘婿回来。”
话音落下，众人皆笑，只是盛婉儿脸色微变，目光漂向沈牧。
沈牧神色如初，仿佛那刺耳的话语不是冲着自己。
盛婉儿轻咳一声，打断冷嘲：“宴席之上，何必尴尬。
沈郎今日辛苦，还烦请亲友体面些。”
众人应声收敛，宴饮继续。
沈牧心头却掠过一丝动容，对这位名义上的夫人，暗生几分敬意。
酒至半酣，盛府管家凑到盛怀仁身后低声禀报。
盛怀仁点头，起身示意：“沈牧，今日你我一场新礼。
按我盛府规矩，入赘之人须在祠堂上香，拜祖。”
沈牧应声随行。
沿着回廊步入祠堂，幽幽灯火下，祖宗神位森严排列。
沈牧心无波澜，步步上前，躬身行礼。
香烟袅袅升腾，他在心底默念：“沈家血脉不绝，盛家恩义难忘。
我沈牧，自今日起，身许盛府，力保此门不绝，亦无愧于昔年旧诺。”
焚香毕，盛婉儿亦随之而来，姿态平和。
师姑带着福礼送上合卺之席。
众目睽睽之下，沈牧与盛婉儿并肩，共饮合卺酒。
酒香微苦。
盛婉儿轻声道：“沈公子，府中诸人多有轻慢。
你若有难处，毋须独自担下。”
沈牧微微一笑，目光坦然：“多谢夫人好意。
我既入盛府，自当坚守其间。”
盛婉儿凝视他片刻，垂下眼睫，不再多言。
夜色渐浓，仪程完毕。
众人渐渐散去，盛府深处恢复了一片静谧。
新人房内，烛火照亮淡淡的红纱。
沈牧踱步窗前，看不远处花园中，灯影迷离。
盛婉儿坐于床榻一隅，轻轻解下步摇，神情有些疲倦。
“今日诸事繁杂，沈公子若有不便，我可为你在外设榻。”
她语气温和，却带着界限分明的疏离。
沈牧摇头：“既为夫妇，何必虚礼。
今晚我自眠榻侧，夫人宽心便好。”
烛火微微晃动，空气里安静下来。
良久，盛婉儿轻轻“嗯”了一声，旋即转身躺下。
沈牧静坐片刻，忽听屋外院落里窸窣脚步，有低语隐现。
他眉头微皱，缓步来到门后，将耳朵贴近轻听。
“今晚必让他知难而退！”
“是啊，盛家赘婿，岂容真坐得安稳？”
“等他睡下，我们就……”声音匆匆远去。
沈牧眸光沉冷，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这盛府，大抵比边关烽烟还要险恶几分。
他抽出床下佩剑，重新坐回熄灯的窗前。
夜色深重，剑身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寒芒。
他不再多看窗外的风雨。
指尖摩挲剑鞘，脑海中浮现父母惨死、流离失所的旧梦，和千军万马下无声的呐喊。
他明白，真正的战场，才刚刚揭幕。
院中暗影微动，几个小厮摸黑潜近。
沈牧闭目静听，每一个脚步都清晰刻在心头。
他唇角泛起冷意，手心按在剑柄上：“无论盛府如何，我沈牧自有定数。”
烛火映亮他坚毅的面庞。
新的人生篇章，己然拉开序幕。
院外夜风微凉，一片落叶悄然坠地。
沈牧缓缓起身，一如往昔在军营中谨守的每一夜，己然准备迎接属于他的每一次鏖战与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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