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雨夜坠落雨下得不大，却足够粘稠，像一层冰冷的油墨涂抹在城市夜晚的脸上。
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沥青路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李哲奔跑着。
他的高级定制西装被雨水打透，紧贴在身上，沉重而狼狈。
肺叶如同烧灼般疼痛，但他不敢停下。
恐惧，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纯粹的、冰锥般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挤压着，几乎要让他窒息。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样东西，硬质的卡片边缘硌得他掌心生疼，但他不敢松开，仿佛那是救命稻草，又或是……某种来自地狱的请柬。
跑过幽暗的巷口，一只野猫受惊般窜出，发出凄厉的叫声。
李哲猛地一颤，差点摔倒。
他回头望去，空无一人的街道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雨水单调的淅沥声。
但他感觉有眼睛在盯着他。
无处不在。
他终于冲进了自己所住的高级公寓大楼，无视夜班保安略带诧异的眼神，几乎是扑进了电梯。
轿厢镜面映出他苍白失魂的脸，头发凌乱，眼神涣散。
他急促地喘息着，手指颤抖地按下了顶层的按钮。
“叮——”电梯门打开，通往顶层天台的门虚掩着，夜风裹挟着雨丝吹进来，带着一股寒意。
李哲踉跄着走出去，走向天台边缘。
城市璀璨的灯火在雨幕中变得模糊，像一片流动的星河。
很美，但他感受不到。
他颤抖地抬起手，终于张开了手掌。
那张黑色的卡片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材质奇特，触手冰凉。
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行仿佛用银粉压印上去的小字，在远处灯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你值得安息。
他看着这行字，眼中最后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奇怪的、空洞的平静所取代。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混合着雨水和城市尘埃的味道。
然后，他向前一步，纵身跃下。
那张黑色的卡片，从他松开的手指间飘落，在空中打了个旋，缓缓地，如同黑色的羽毛，坠向更深沉的黑暗。
第二节：旧伤与新痕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一个平稳、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林默坐在一张略显陈旧的皮质沙发上，身体微微后靠，眼神落在窗外一株梧桐树的叶子上，目光没有焦点。
他看起来三十五六岁，轮廓分明，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眼下的阴影透露着长期的睡眠不足。
“所以，”一个温和的声音打破沉默，来自他对面的一位中年女性，赵医生，“这周的情况怎么样？
那些……画面，还会频繁出现吗？”
林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没有移动。
“还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平淡。
“药按时吃了吗？”
“嗯。”
“睡眠呢？”
“……”林默沉默了几秒，“老样子。”
赵医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默，我们需要面对它。
回避只会让那些记忆变得更强大。
那次事件……我知道。”
林默打断了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他终于转过头，看向医生，“我知道该做什么，赵医生。
分析、解构、接受。
但知道和做到是两回事。”
他的眼睛很深，像两口枯井，所有的情绪都被埋在了最底下，表面波澜不惊，却更让人感到压抑。
那是经历过巨大创伤后，用尽全力才维持住的平静，脆弱得像一层薄冰。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突兀的嗡鸣声打破了治疗室刻意营造的宁静氛围。
林默皱了皱眉，没有动。
“没关系，你可以接。”
赵医生温和地说。
林默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老王。
他以前的搭档，现在市刑警队的队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传来老王熟悉的大嗓门，但今天，那声音里压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默哥，在哪？
说话方便吗？”
“在忙。
什么事？”
林默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有个事儿，想私下找你聊聊。
有点……邪门。”
“我己经停职了，老王。
局里的事别找我。”
林默的语气冷淡下来。
“不是局里的事！
是……算了，电话里说不清。
给我个地址，我过去找你，最多耽误你半小时。
真的，我觉得这事可能……可能只有你能看出点门道。”
老王的语气几乎带上了点恳求。
林默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不想再接触任何和案件有关的东西，任何能让他想起那个失败的任务、那个在他眼前消逝的生命的东西。
但他了解老王。
不是真遇到棘手的、让他心里发毛的事情，他不会这个语气来找自己这个“前”侧写师。
“……心理诊所。
地址我发你。”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报出了地址，然后不等老王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他看向赵医生，露出一丝略带嘲讽的苦笑：“看来今天的‘面对’得提前结束了。”
第三节：黑色的邀请半小时后，林默诊所楼下的咖啡馆角落里。
老王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夹克，眼里带着血丝，看起来又是一夜没睡。
他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却没喝一口。
“自杀？”
林默看着老王推过来的手机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摔得不成样子的男人，背景是公寓楼下的地面，拉起了警戒线。
他面无表情，专业本能让他自动过滤了那些血腥的细节，只关注案件本身。
“嗯，昨晚的事。
天成集团的一个项目经理，叫李哲。
压力太大，一时想不开，从自家天台跳下来了。
初步勘察，没发现他杀痕迹。”
老王的声音压得很低。
“那你找我做什么？”
林默抬起眼。
老王舔了舔嘴唇，左右看了看，身体向前倾，声音更低了：“东西是在他手里发现的。
攥得特别紧，法医费了点劲才拿出来。”
他又在手机里翻了一下，调出另一张特写照片。
照片里，是一只摊开的手掌，掌心躺着一张卡片。
纯黑色的卡片，没有任何logo或图案。
只有一行手写体的银色小字：你值得安息。
林默的目光触碰到那张卡片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被那黑色烫了一下。
“就因为这个？”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不耐烦，“一句莫名其妙的安慰话？
也许是谁给他的心理安慰卡片，或者是什么邪教组织的宣传品？
这值得你大惊小怪？”
“如果只有这一张，我当然不会。”
老王盯着林默的眼睛，语气异常严肃，“但我查了。
过去大半年里，还有两起自杀案，死者手里都攥着同样的黑卡，一模一样的话。
一起是半年前一个破产的老教授，一起是三个月前一个患了绝症的女画家。
当时都被认定为自杀，没人把这三张卡片联系起来。”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仿佛消失了。
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自己的脊椎缓缓爬升。
他猛地伸出手：“手机给我。”
老王把手机递过去。
林默放大那张卡片的照片，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材质，那字体，那冰冷诡异的质感……和他记忆深处的某样东西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他放下手机，一言不发地拿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操作着。
他进入一个加密的云盘文件夹，输入复杂的密码。
里面存储着他停职前私下研究的一些未解决的悬案线索。
很快，他调出了两张照片。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卡片特写。
拍摄于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
但卡片本身，包括上面那行“你值得安息”的字，毫无二致。
一张属于那个破产的老教授。
一张属于那个绝望的女画家。
现在，是第三张。
李哲。
老王凑过来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你这里也有？！
你早就注意到了？”
林默没有回答。
他的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露出了底下汹涌的暗流。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不是自杀。
一个清晰的、冰冷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这是一个模式。
一个精心策划的、挑选猎物的仪式。
“他还在挑人。”
林默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不是从他喉咙里发出的，“一个……认为自己在给予‘安息’的人。”
就在这时，老王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
老王接起电话：“喂？
……什么？
地点？！
……好，我知道了，马上到位！”
他挂断电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第西起……”老王的声音有些发干，“城西，又一个跳楼的……刚发生。
初步报告说，死者手里……也攥着一张黑卡。”
林默猛地抬起头。
窗外的阳光正好，咖啡馆里温暖舒适。
但他却感到一股来自深渊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故事，开始了。
而他，己被彻底卷入。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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