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莽原的雪，是能埋掉部落的雪。
铅灰色的天压得极低，鹅毛雪片打着旋儿砸在雪部落的图腾柱上，那根刻满青黑色鹰纹的石柱，一半己经陷进积雪里，柱顶的鹰首被冻得发亮，像块沉寂的铁。
林野蹲在图腾柱下的石臼旁，手里握着块磨得光滑的青石，正一下下碾着石臼里的“骨粉”。
骨粉是部落里最低阶的淬体物，用老兽骨磨的，对源纹修炼没什么大用，却能让冬天的孩子少冻裂几根手指。
雪部落的人都在忙——三天后就是“源纹潮汐”，每年这时候苍莽原的灵气会翻涌一次，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觉醒本源骨、刻凡纹的最好机会。
整个部落都围着演武场转，只有林野守着这堆没人要的老兽骨。
“小野哥，歇会儿吧。”
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禾裹着件洗得发白的兽皮袄，捧着个陶碗跑过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粟米粥，“木爷爷让我给你送的，说你磨了一上午骨粉，别冻坏了手。”
林野停下青石，指尖己经冻得发紫，他接过陶碗却没喝，先把碗沿凑到阿禾嘴边：“你喝，你下午还要去演武场试骨，得攒力气。”
阿禾撇撇嘴，把碗推回去：“我试不试都一样，黑石部落的虎子说，咱们雪部落今年肯定没人能觉醒凡纹——他们部落己经有三个孩子摸出骨纹光了。”
林野的手指顿了顿。
他比阿禾大两岁，去年源纹潮汐时也去试过。
按苍莽原的规矩，孩子满十三岁，掌心贴在图腾柱上，若能引动柱上的纹光渗进体内，就是觉醒了“本源骨”，能刻凡纹；可他贴了半个时辰，图腾柱的鹰纹连丝微光都没漏出来——木老说，他的本源骨像是被什么东西“裹住”了，灵气进不去，自然引不出骨纹。
这是比“没骨”更难堪的说法。
黑石部落的人见了他，总爱拍着他的肩膀笑：“林野，你这骨头是被雪冻住了？
连条纹都刻不出来，跟块死骨头似的。”
“谁在说雪部落的人是死骨头？”
粗嘎的声音跟着雪风卷过来，三个穿着黑兽皮的少年踩着积雪走来，领头的是黑石部落的虎子，比林野高半个头，左手上缠着圈青灰色的布条，布条下隐隐透着淡白的光——那是刚觉醒的“凡纹·碎石”，是源纹里最基础的蛮力纹。
阿禾下意识往林野身后躲了躲，却被虎子一眼瞥见，他几步走过来，抬脚就踹向石臼里的骨粉：“嘭”的一声，石臼翻倒，骨粉混着雪水撒了一地。
“黑石部落的人，敢在我们图腾柱下撒野？”
林野猛地站起来，把阿禾护在身后。
虎子嗤笑一声，抬手就去推林野的肩膀：“撒野怎么了？
你们雪部落连个能刻纹的人都没有，再过两年，这图腾柱就得归我们黑石部落——你以为木老藏着你这根死骨头，就能撑下去？”
他的手刚碰到林野的肩膀，林野突然觉得眉心一热——那是块嵌在眉骨里的墨玉，是他爹娘走时留下的，平时就是颗不起眼的黑痣，只有天极冷的时候才会微微发烫。
可这次不一样。
热流像条小蛇，顺着眉骨往下钻，首窜进胸腔深处——那里是本源骨的位置，平时像块冰，此刻却被这股热流撞得轻轻颤了一下。
“小野哥！”
阿禾的惊叫让林野回神，他看见虎子的拳头己经砸了过来，手上的淡白纹光亮得刺眼——虎子是真要动手，要把他揍趴下，好让雪部落的人看看“死骨头”的模样。
林野没躲。
他攥紧了手里的青石，不是想打回去，是想护住身后的阿禾。
可就在虎子的拳头要碰到他胸口时，胸腔里的本源骨突然“嗡”了一声，一道极细的青金色纹路，顺着他的手臂爬了出来，像条小蛇似的缠在他的手腕上。
这道纹太淡了，淡得像雪地里的光，可虎子的拳头碰到它的瞬间，却像砸在了烧红的铁上，猛地缩了回去，手腕上的淡白纹光“滋啦”一声，竟散了大半。
“你……你这是什么纹？”
虎子盯着林野的手腕，脸色变了。
林野自己也懵了。
他能感觉到那道青金纹路在发烫，顺着手腕往回钻，最后落回眉心的墨玉里，热流也跟着退了下去，只留下胸口的本源骨，还在轻轻跳着，像颗刚醒过来的种子。
“滚。”
林野的声音有点哑，却带着股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意。
他捡起地上的石臼，把散落的骨粉一点点拢回去——刚才那瞬间，他好像透过图腾柱的鹰纹，看到了无数道这样的青金纹路，在石柱深处盘着，像在等什么东西唤醒它们。
虎子咽了口唾沫，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两个同伴往后退：“源纹潮汐上，我再找你算账！”
雪还在下，演武场那边传来部落子弟的吆喝声，阿禾拉着林野的手腕，小声问：“小野哥，你刚才……是不是觉醒纹了？”
林野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青金纹路己经不见了，只有眉心的墨玉还留着点余温。
他摇了摇头，却在抬头时，看见木老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手里拄着根兽骨杖，浑浊的眼睛正盯着他的眉心，嘴角抿成了一条线——那是木老只有在看部落传下来的古卷时，才会有的神情。
林野把阿禾的粟米粥递过去，拿起青石继续碾骨粉，只是这一次，他的指尖不再发抖。
雪落在石臼里，和骨粉混在一起，他好像能看清每一粒骨粉的纹路，就像……能看清自己骨头里，那道刚醒过来的青金纹。
图腾柱顶的鹰首，在雪光里亮了亮，像是轻轻眨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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