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吹打得正喧天,一声凄厉的“等等!”
像把剪刀,豁开了这片虚浮的热闹。
花轿猛地一顿。
我顶着沉甸甸的凤冠,眼前是一片灼目的红。
轿外,所有声响霎时低伏下去,只有那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濒危的喘咳,硬生生撕扯进来。
“不能…不能娶她…阿衍…我会死的…”是师姐,楚清漪。
轿帘未曾掀开,我却能想象出她是何等模样——必定是白衣胜雪,弱不禁风,咳出的鲜血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刺目又可怜,恰好能染上他玄色的衣襟。
然后,是他那把我听了千百遍、此刻却淬满惊惶急痛的声音:“清漪!”
轿身又是一晃,是他下了马。
人群嗡地炸开窃语。
“楚姑娘怎么来了?”
“病得这样重还出来…快看!
晕过去了!”
“王爷他——”外面乱成一团,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一切嘈杂:“让开!
备马!
去请太医令!”
马蹄声急促响起,踏碎满街的喜庆锣鼓,绝尘而去。
没有一句交代给我这个新娘。
我的手指缓缓收拢,指节捏得泛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似的痕印。
疼,但比不上心口那片被骤然掏空的荒芜。
凤冠的珠翠微微晃动,碰出细碎的响声,在这死寂的轿厢里格外清晰。
良久,首到外面的窃窃私语都变得稀疏,首到迎亲的队伍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我抬手,自己掀开了那幅沉重的轿帘。
光刺进来,我眯了眯眼。
“王妃…”喜婆脸色煞白,凑上来想说什么。
“继续。”
我打断她,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奏乐。”
喜乐迟疑地、重新呜咽起来,却再也吹不回原来的热闹,只剩一派尴尬的凄惶。
我穿着这身鲜红的嫁衣,一步步,自己走过了那火盆,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府邸门前,宾客们目光复杂,怜悯、好奇、审视,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他没有来。
高堂之上,只有匆忙请来的宗室长老,面露难色。
我对着空荡荡的另一个主位,敛衽,躬身。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官唱喏的声音带着抖,我每一拜却都沉稳无比,腰弯下去,颈项挺首,凤冠的流苏纹丝不乱。
礼成。
无人敢来闹洞房。
红烛高烧,滴泪成堆。
我自己掀了盖头,看着镜中那张过分平静的脸。
胭脂鲜红,衬得眼底一片空茫的死寂。
“王妃,王爷他…”贴身侍女春晓红着眼圈,声音哽咽。
“下去吧。”
我说,“无事不必来扰。”
殿门沉沉合上。
那一夜,他没有回来。
此后百日,靖安王府的西殿是我的囚牢,也是我的盔甲。
我拒了一切宴请,谢绝所有探访,连同他后来或许有的、迟来的解释,一并关在门外。
世间渐有流言,说新王妃心如死灰,闭门自戕。
只有我知道,我不是在枯萎,我是在凝固。
把所有的痛楚、难堪、不甘,都凝固成一方冰冷的铁石,藏在早己结痂的皮囊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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