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老家,空气里飘着麦秸秆的味道,可我家的堂屋里,连一点热气都没有。
我攥着那张皱巴巴的专科录取通知书,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看着我妈把它一把抢过去,“撕拉”一声揉成一团,狠狠砸在我脸上:“读什么读?
女孩子家读个专科有什么用?
不如早点出去打工,给你弟攒彩礼!”
纸团砸在额头上,不疼,但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难受。
我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玩着新买的游戏机,头也不抬地附和:“姐,妈说得对,你读那么多书也赚不到钱,还不如去进厂,我想买个新手机。”
我爸蹲在门口抽烟,烟雾缭绕里,他只说了一句:“听你妈的,家里供不起两个学生。”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得我喘不过气。
从高二开始,我就知道家里的钱要留给弟弟。
我穿他剩下的旧衣服,吃他剩下的饭菜,就连我想买本习题册,我妈都要骂一句“浪费钱”。
可我还是想读书,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我知道,只有读书,才能离开这个重男轻女的家,才能不用一辈子围着弟弟转。
高考完的那两个月,我在镇上的餐馆洗盘子,每天从早上九点忙到晚上十点,双手泡得发白,赚了2000块钱——我本来想,就算家里不给钱,我也能凑点学费。
可现在,连录取通知书都被揉碎了。
我弯腰捡起那个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试图把褶皱抚平。
纸页上“录取”两个字被揉得模糊,就像我那点可怜的希望。
“还捡它干什么?”
我妈走过来,伸手就要抢,“今天我就把话撂这了,你要是敢去读书,就别认我这个妈!”
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第一次没顺从她。
“妈,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的声音有点抖,但每个字都很清晰,“我想读书,学费我自己想办法,不用家里一分钱。”
“你自己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妈冷笑一声,“你一个女孩子,出去能做什么?
别到时候钱没赚到,还把自己搭进去!”
我没再跟她争。
我知道,跟她争不出结果。
那天晚上,我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光从窗户缝里照进来,落在墙上,像一道微弱的光。
我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给高中班主任李老师发了条消息:“李老师,我考上专科了,但家里不让我去,您能借我点路费吗?
我以后一定还您。”
发完消息,我盯着手机屏幕,手心全是汗。
李老师是镇上唯一支持我读书的人,以前我没钱买资料,她总是偷偷塞给我。
没过多久,李老师回复了:“孩子,你要是想读,就去读。
我给你转500块,路费够了。
学费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别放弃。”
看着那条消息,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不敢哭出声,怕被我妈听到。
我悄悄起身,收拾了一个旧书包,装了两件换洗的衣服,还有那张被揉皱的录取通知书。
我走到我爸身边,他还在抽烟,我轻声说:“爸,我走了,以后我会自己赚学费,不会给家里添麻烦。”
他没抬头,只是闷哼了一声。
我没再停留,推开门,走进了漆黑的夜里。
老家的路没有路灯,我凭着记忆往前走,脚下的石子硌得脚疼,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我知道,我走的不是路,是逃离那个家的唯一机会。
走到镇上的汽车站时,天刚蒙蒙亮。
我买了一张去广东的火车票——录取通知书上的学校在广东,我要去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候车的时候,我给李老师发了条消息:“老师,谢谢您,我会好好读书的。”
然后把手机关机,怕我妈打电话来骂我。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心里既害怕又坚定。
我知道,未来的日子会很难,没人给我钱,没人帮我,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但没关系,从那个录取通知书被揉碎的夜晚开始,我就知道,我只能靠自己。
我摸出那张被抚平的录取通知书,放在膝盖上,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上面,那些模糊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我对着空气小声说:“我一定会读完大学,一定会靠自己,活成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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