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进这间出租屋的第三周,每天做同一个梦。
梦里总有三个女子站在我的床尾,穿着不一样的衣服,面容模糊却都透着绝望。
她们不说话,只是用那种溺水者般的眼神盯着我,直到我尖叫着醒来。
又是这个梦……
我擦掉额头的冷汗。
听着老式空调发出拖拉机般的嗡声。
看着月光从窗帘缝隙渗入,在床上照出一线光影。
这破房子
这间位于市中心的两居室,月租只要 1800,当初我还庆幸捡了便宜。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这么便宜了。
我打开手机备忘录,记录下今晚梦境的细节:
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子这次站得最近,她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淤青;
穿红色职业装的女子仿佛是透明的,感觉随时都要化为乌有;
最远处的女孩一直都很模糊,我怎么尝试,但是就是看不清。
这些细节一次比一次清晰,就像……她们在试图告诉我什么。
1
我决定找房东问清楚。
第二天一早,我敲响了房东赵翔的门。
小苏啊,这么早有事?老赵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身上还带着隔夜的酒气。
这个六十多岁的独居老头是附近有名的酒鬼,但收租从不含糊。
赵叔,我想请教您点事,昨晚朋友送的,我一个人也喝不完。我递上精心准备的两瓶牛栏山。
老赵的眼睛立刻亮了。
半小时后,我们坐在他那间堆满杂物的客厅里,就着一碟花生米推杯换盏。
三杯下肚,他的舌头开始打结。
赵叔,我那房子……之前都住过什么人啊?我装作不经意地问。
问这个干啥?老赵的手突然抖了一下,酒洒在褪色的工装裤上。
就是好奇嘛,总觉得屋里……不太干净。我又给他满上。
他盯着酒杯看了很久,突然咧嘴笑了: 屋子死过人。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2
赵翔说: 这个屋子,死过人,很漂亮的女人。
我是老赵,在江城有套 60 平的小房子,新鑫花园 3 号楼 207,待租。
2017 年夏,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敲开了我的门,也敲开了一桩命案。
押一付三,现金。她把一沓红票子拍在茶几上,指甲油又红又长。
她叫小琴,26 岁,说是做直播的。
但是,哪家主播总在凌晨三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回来?
时间到了第四个满月。
按照约定,每个月 30 日我上门收租。
前三个月相安无事,直到 2017 年 11 月 30 日。
那天江城刚下过初雪,我踩着泥泞到楼下时,发现家里窗户大开。
不冷啊我心里嘀咕着,走上了楼。
敲门没人应,我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推开门时,最先扑来的是裹着暖气的热浪和腐臭味。
然后我就看见了——小琴穿着那件红裙子仰躺在沙发上,脖子上缠着麻绳,嘴上被胶带粘着,美甲在地板上刮出三道血痕。
分局的刑警老周是我发小。
一起喝酒时,他告诉我,小琴根本不是主播,而是高档会所的公主。
凶手是她的常客,叫李锋,一个做建材生意的老板。
案发现场找到了沾有李锋精液的安全套。
典型的嫖资纠纷引发的激情杀人,那孙子被抓时,后备箱还有没有用完的胶带和麻绳。老周掸着烟灰说。
3
听完老赵的介绍,我浑身汗毛倒竖。
这个看似憨厚的老头,竟然不动声色地让我住进了凶宅
我盯着他脸上堆出的笑容,突然觉得那皱纹里藏着某种算计。
他刚才讲小琴的死时,语气平静得像在聊今天的天气。
这房子……死过人?为啥不提前告诉我?我声音发紧。
老赵摆摆手,笑得更加渗人: 哎,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早就请道士做过法事啦再说,这地段这价格,上哪儿找去?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脑海里全是他的描述——红色连衣裙、勒死的女人、暖气房里腐烂的味道。
这老王蛋
我本想掀桌子走人,但是梦里是三个人,老赵才说了一个。
颤抖着的双手忍不住打开了裁判文书网。
作为法制晚报记者,职业习惯让我多查了一步。
当我在裁判文书网输入李锋故意杀人时,跳出来的判决书让手里的酒,洒了一地。
4
2017 年 11 月 30 日,江城的寒风裹挟着零星的雪花。
接到老赵的报警,眼前的景象让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都倒吸一口凉气。
房间里乱七糟,衣柜大敞,衣物凌乱地散落在地,抽屉被暴力拉开,里面的杂物倾倒而出。床单皱成一团,床头柜上的台灯歪斜着,灯泡已经碎裂。
垃圾桶里,几个用过的避孕套格外扎眼。
而墙上挂着的日历,在 11 月 29 日那一页,被人用红色马克笔潦草地写下一串电话号码。
初步判断是入室抢劫杀人。年轻的刑警小刘低声说道。
但经验丰富的刑警队长老陈却皱紧了眉头。
他发现地板上的几道拖痕——方向不对。
像是有人倒着用拖把清理了现场。
有人在伪造现场。老陈笃定。
法医的初步尸检报告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小琴,28 岁,来江城打工,死因是机械性窒息,脖颈处有明显的勒痕。
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 3 点到 4 点之间。
小琴死前曾发生过性行为,而她体内的 DNA 与垃圾桶里避孕套中的精液完全吻合。
然而,最让警方震惊的是——
整个房间竟然提取不到一枚完整的指纹
无论是门把手、衣柜、床头柜,甚至是小琴自己的梳子、牙刷,全部被人用某种清洁剂仔细擦拭过。
这不是普通的抢劫杀人,凶手不仅杀了人,还精心清理了现场,甚至……故意留下了某些线索。老陈在案子讨论时说。
日历上的那串电话号码很快锁定了目标。
李锋,35 岁,本地建材城的老板,已婚,有一个 5 岁的女儿。
在家人和同事眼中,李锋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每天准时上下班,周末陪孩子去游乐园,连应酬都极少参加。
审讯室里,李锋的表现出奇地冷静。
我认识小琴,去年打车时认识的。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后来偶尔联系,上个月还见过面。
你们是什么关系?老陈盯着他的眼睛。
李锋沉默了几秒,最终承认: 情人关系。
DNA 铁证如山,李锋无法否认自己与小琴发生过关系,但他坚决否认杀人。
我 29 号晚上在家陪老婆孩子,根本没出门他情绪终于有些激动,你们可以去查小区监控
警方调取了李锋所住小区的监控,确实显示他当晚没有外出。
案件似乎陷入了僵局。
就在案件即将以嫖娼纠纷草草结案时,侦检科的一个意外发现彻底扭转了局面。
李锋汽车后备厢里的捆扎胶带,其打结方式与小琴尸体上的捆绑手法完全一致
这不可能我从来没绑过她李锋脸色煞白。
老陈盯着两份痕迹比对报告,突然冷笑一声: 凶手太『专业』了,专业到不像普通人能做到的。
普通人在慌乱中绑人,绳结通常是随意缠绕的,但小琴尸体上的绳结却是专业级的反手结,常用于登山或军事训练。
更诡异的是,李锋车上的胶带打结方式竟与之分毫不差。
有人在刻意模仿李锋的习惯,甚至……提前研究过他的车。老陈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巧合。
警方开始深挖小琴的背景。
她曾在碧水湾洗浴中心工作,但半年前突然辞职。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同事告诉警方: 有个开黑色奥迪 Q7 的大哥常来接她,听说……刚出狱。
监控追踪显示,那辆奥迪 Q7 的车主是王泉,38 岁,曾因诈骗罪服刑 8 年,半年前刚刚出狱。
更令人震惊的是,调查王泉的社会关系时,警方发现:
他竟与李锋的妹妹李明沁谈过恋爱
当年李家极力反对这段关系。尤其是李锋,曾当众羞辱王泉是『劳改犯』,还威胁要打断他的腿。负责走访的警员递上笔录。
王泉出狱后,曾对朋友放话: 我要让李家付出代价。
突审王泉。
这个曾经靠诈骗手段敛财的男人表现得异常镇定。
我和小琴只是普通朋友。他耸耸肩,她死了?真遗憾。
直到警方抛出一份关键证词——李明沁证实,王泉曾多次打听李锋的行踪,甚至问过他开什么车、平时有哪些习惯。
王泉的脸色终于变了。
在强大的心理攻势下,他最终交代了整起案件的真相——这是一场历时半年的精密复仇。
半年前,王泉在洗浴中心物色到了小琴。
她母亲得了癌症,急需钱。我告诉她,只要帮我一个忙,就能拿到 15 万。王泉冷笑。
他让小琴接近李锋,并留存性爱证据。
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案发当晚,小琴按计划与李锋发生关系后,致电王泉索要尾款。
她说,如果我不给钱,就去报警。王泉的眼神阴冷下来,所以我去了她家。
他用绳索勒死了她,然后——
用李锋用过的避孕套伪造现场。
从李锋车上偷取胶带捆绑尸体。
用漂白剂擦拭所有指纹。
故意翻乱房间,制造抢劫假象。
我要让他百口莫辩。王泉在审讯室里狞笑。
但他没想到,正是这份完美的栽赃,让警方看穿了真相。
绳结太专业,不像普通人所为。
现场清理得过于彻底,反而暴露了刻意伪装。
最终,法医在小琴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王泉的皮肤组织。
她临死前,抓伤了他。老陈叹息。
而在小琴的枕头下,警方发现了一张存折——余额 1 万元,汇款备注: 给妈妈治病。
王泉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
李锋的生活也回归不到平静,他的出轨让家庭支离破碎。
而小琴的母亲,最终没能等到女儿承诺的救命钱。
5
了解了整个案件的真相。
我整个头皮发麻,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背往上窜。
那个反复纠缠我的噩梦: 一袭红衣、长发披散的女子,始终发出若有似无的啜泣……
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小琴啊
她的身影、她的姿态,甚至那件染血的红色连衣裙,都和案发现场的描述完全吻合。
奇怪的是,她的案子已经结案,证据链完整,真凶已经落网,她为何还要频繁出现在我梦中。
难道……案子并没有真正结束?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个巨大的疑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为何老赵的说法和案件文书里的表述存在明显的出入?
难道是当年老赵的发小刑警老周,刻意隐瞒案件的真相?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梦中除了小琴,还出现了另外两个模糊的女子身影。
她们到底是谁?
6
我盯着眼前这个醉眼蒙眬的老家伙,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说话时喷出的酒气混着烟臭味令人作呕。
这老狐狸绝对知道些什么。
我强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感。
又给他满上一杯白酒。
来,赵叔,再喝一杯。我强迫自己挤出笑容。
这个房子不止出过小琴这一个命案吧?我装作淡定地问。
老赵的手突然一抖,酒洒了大半。
他慌乱地用袖口擦拭,我却清楚地看见他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就是现在
我趁机又给他倒满,压低声音: 那个穿着红色职业装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老赵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在桌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剧烈颤抖着: 你你怎么知道的?
看老赵的反应,我猜对了。
梦里的红衣职业装女子和小琴一样,都是受害者。
那这个红色职业装的女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按住他发抖的肩膀,逼视着他浑浊的瞳孔: 说清楚,那个穿职业装的到底是谁?她怎么了?
老赵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浑浊的酒气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喷在我脸上,然后像摊烂泥般瘫在椅子上。
我看他,瞳孔已经涣散,却还在机械地重复着: 再来……再来一杯……
看来老赵这里是问不到什么了。
我得另想办法。
7
我把烂醉如泥的老赵扛上床,他的身体沉得像灌了铅,沉得要死。
走出老赵家时,夜已经深了。
我站在路灯下,望了望家的方向,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凝视着我的眼睛。
家是不敢回了。
连续的噩梦已经让我精神濒临崩溃。
每次闭上眼睛,那三个女子的身影就会浮现。
她们站在我的床边,沉默地注视着我,仿佛想要告诉我什么。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这世上真有冤魂不散,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揭开真相,让她们安息。
8
第二天一早,我决定以法治记者的身份去调查当年的案子。
来到警局,我递上记者证,故作轻松地对值班民警笑了笑: 您好,我想了解一下文苑街新鑫花园 3 号楼的案子,做个法制栏目的专题。
那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民警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对,但最近有读者来信,说类似的案件又出现了,我们想做个专题报道。我面不改色地编着谎话。
这是当年办案民警的电话,你可以试着去问问情况。民警犹豫了一下,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
我强压住狂跳的心脏。
有戏
我拨通电话,并说明了来意。
二十分钟后,警局接待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警察走了进来。
他穿着略显陈旧的警服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结实又黝黑的小臂。
你好,记者同志,我是刑警陈弘毅,叫我老陈就行,你想了解一下新鑫花园的案子?
我注意到他的警号有些年头了,应该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刑警。
只是做个常规报道。我镇定地说。
他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在询问的眼神得到我的回应后,点燃了一支。
新鑫花园那栋房子,前后出过三起案子,都是我经手办的,两个都已经结案了。他用力掐灭烟头,在烟灰缸里捻了又捻。
您能详细讲一讲这些案子吗?我边说边掏出了录音笔放在桌子上。
他讲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小琴案。
老陈警官的叙述与我在裁判文书网上查到的内容基本吻合——王泉杀人嫁祸为真,老赵说法为假。
当话题转到第二个案子时,老陈整个人突然绷紧了。
我在他脸上看到了愤怒。
9
老陈警官说: 这是一桩令人发指的陈年旧案,受害者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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