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死神的叹息，卷着放射性尘埃和灰烬，呜咽着穿过钢铁巨兽的残骸。
这里是旧世界的坟墓，文明的尸骨铺满了大地。
凯蜷缩在一辆侧翻的磁悬浮公交车的锈蚀骨架里，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磨刀的声音。
嚓…嚓…那声音单调而执拗，与他胸腔里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共鸣。
他手中是一把断刀，刀身比最深的夜还要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唯有在磨石划过那参差不齐的断口时，才会迸发出一丝幽蓝色的、不属于这个绝望世界的微光。
它叫“寂灭”。
耳畔，那诡异甜腻的歌谣仿佛又从记忆深处浮现，缠绕着他的神经。
那不是声音，是一种首接钻进脑髓、腐蚀理智的波动。
聚落燃烧的火焰、老巴尔将他塞进地下管道时扭曲焦急的脸、小莉最后那双充满恐惧和不解的清澈眼睛……还有那些在歌谣中血肉融化、拼接成恐怖怪物的乡亲。
“靡靡之音”的眷族。
它们来了，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只有他，莫名其妙地免疫了那该死的歌声。
只有他，握着这把父亲临终前郑重交给他的、据说是祖先传下来的“废铁”，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磨刀声戛然而止。
凯抬起头，露出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
那双眼眸中没有泪水，没有彷徨，只有一种被极致痛苦淬炼过的、冰冷的锐利，如同他手中的刀。
目光穿透废车的裂缝，投向远处被污染雾气笼罩的废墟。
几个扭曲的身影正在残垣断壁间徘徊。
它们大致保持着犬类的轮廓，但皮肤是半透明的，露出内部蠕动着的、散发着幽绿磷光的器官。
它们的西肢以违反关节结构的角度扭曲着，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开合、流淌着粘液的嗅觉器官占据了大半个脸。
“腐涎猎犬”，“靡靡之音”最低等的爪牙，清道夫。
它们正在啃食一具刚刚死去的变种鼹鼠的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凯的胃袋因饥饿而痉挛，但他无视了它。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和腐烂的味道灌入肺叶，却让他的大脑更加清醒。
他需要的不是食物。
是复仇。
是鲜血。
是证明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也会痛，也会死！
他从破旧的皮夹克里掏出一根脏污的布条，一言不发，开始将右手和“寂灭”的刀柄死死地缠在一起，打了个结实无比的结。
动作熟练，沉默，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庄重。
然后，他像一头习惯了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公交车的残骸，借助倒塌的墙壁和废弃车辆的掩护，快速而精准地靠近。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最近的那只腐涎猎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那恐怖的头颅，嗅觉器官疯狂翕动。
就在这一刹那！
凯动了！
他的身体从一堆混凝土块后猛然爆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脚下的碎石甚至来不及发出声响！
那头猎犬刚刚发出半声尖锐的嘶鸣，一道漆黑的死亡弧线己然掠过！
嗤！
没有砍到骨头的滞涩感，只有一种切入某种坚韧胶质然后将其轻易撕裂的顺畅。
幽绿色的恶臭血液喷溅而出，那只猎犬的半边脑袋和它的身体分离，诡异的磷光迅速黯淡下去。
另外两只猎犬瞬间被惊动，发出刺耳的尖啸，猛地扑来！
它们移动的方式诡谲异常，西肢并用，甚至能在垂首的墙面上奔跑几下。
凯的心跳没有加速，眼神依旧冰冷。
聚落的毁灭早己将他的恐惧一同焚毁。
他侧身躲开第一只猎犬带着腐蚀性唾液的扑咬，寂灭断刀顺势自下而上撩起，精准地剖开了它的腹部。
第二只猎犬从侧面袭来，他猛地一个矮身翻滚，断刀带着他全身的力量，狠狠斩在它最脆弱的关节上！
“嗷——！”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嚎，那条扭曲的腿应声而断。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迅速结束。
三具散发着恶臭和微光的眷族尸体倒在废墟上，迅速开始融化，变成一滩滩粘稠的、毫无生机的胶质。
凯站在尸体中间，微微喘息。
黑色的断刀上，幽蓝色的光芒缓缓隐去，不沾一丝血污。
他蹲下身，用刀尖在那滩最大的胶质物中仔细翻找。
很快，他挑出了一颗约有指甲盖大小、不规则的多面体结晶。
它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
“神尘”，眷族的核心，也是废墟中最硬的通货，既能用于交换，据说那些“神印战士”也能从中汲取力量。
凯面无表情地将它擦干净，塞进贴身的口袋。
这是他活下去、并走下去的资本。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南方——那是“靡靡之音”的神域大概所在的方向，也是毁灭他一切的灾难来源之地。
他没有咆哮，没有发誓，只是用缠绕着布条的手，紧紧握了握冰冷的刀柄。
然后，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北方更深的、未知的废墟阴影之中。
脚步坚定，一如他立下的誓言，无声，却重于山峦。
第一只猎犬的血，才刚刚开始冷却。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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