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边的晨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的寒意。
云梦宗外门考核场中，残留的雾气犹如浅淡的幕帘，一道道身影在其间显得既陌生又寂寥。
萧辰远半蹲在青石背阴处，掌心紧压着腰间木牌。
耳畔还回荡着片刻前长老冷厉的质问：“如何证明你未曾作弊？”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芒指向他，顾成鹤却挡在他身前，一字一句冷声道：“萧辰远的本事用不着小人指手画脚！”
这股少年人的热血，让他心头的刺痛竟生出一缕暖意。
雾气渐散，考核场外的廊檐下寂静无声。
顾成鹤揉了揉鼻尖，小声嘟哝：“晨起露重，果真不是个修炼的好时候。”
话虽如此，那目光一刻不曾从萧辰远脸上挪开，带着隐隐担忧，“辰远，你没事吧？”
萧辰远微微摇头，语气平淡：“无妨。
被人盯上己是常事，没必要在意。”
“这帮人爱嚼舌根，刚才那姓周的小子使了啥花招？”
顾成鹤气得跺脚，压低声音，“你才进门就被记恨，怕是有人看你不顺眼，就想趁机踩你一脚。”
“无所谓。”
他低声答道，目光扫视西周，眼底却藏着锋芒，“修真本就是逆水行舟，若连流言蜚语都无法承受，如何踏得长远？”
两人对视片刻，忽听得考核场边，一道倨傲的身影缓步而来。
那是外门执事罗师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嗓音冷淡：“萧辰远，宗门让你暂时留在外门静观，自省三日。
若敢擅自行动，后果自负。”
萧辰远默然不语，只轻轻颔首。
顾成鹤神色复杂，等执事远去，忍不住皱眉低声：“这分明是借题发挥！”
“你不懂。”
他淡然道，“大宗门里，权谋比灵力还锋利。”
顾成鹤憋红了脸，不甘地啐道：“要不是我家老祖拉我进宗门，我才不惯这些烂规矩。”
他看着萧辰远，终于扯出个憨笑，“不过，你本事不错啊，适应得挺快。”
萧辰远微微一怔，从未真实体味过什么叫同辈的认同。
他却没说什么，只是神情略松。
两人走到院后，选了块僻静的矮石坐下。
空山初晴，万籁俱寂，偶有修士步履匆匆而过，都用警惕或冷漠的目光打量他们。
此刻的世界里，只剩少年间的无声共鸣。
“刚才你能接下那周师兄的一击，我可是看到了。”
顾成鹤压低嗓音，眼中有亮光，“你身法用得巧，那是外门正传的‘缩云步’？”
“不是。”
萧辰远答得坦白，“自己琢磨的。
小时候逼着练的，全靠保命。”
顾成鹤愣了愣，旋即哈哈一笑，“难怪看着比宗门那些教条花样更灵活些！
你别怪我多嘴，敢问……你家里，可有仇家？”
萧辰远眸色微敛。
片刻沉默，他才冷静道：“有。
只不过，真正的敌人还没浮出水面。”
顾成鹤很懂地拍拍他肩膀，“行，兄弟交了！
以后你罩着我练功，我罩你不挨冷眼，个个都奈何咱们不得。”
萧辰远忍不住勾起唇角，第一次感受到有人愿意并肩站在身旁的踏实——这分担世故的友谊，比晨曦还要亮堂。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激昂的呼喊，有外门弟子在比斗演武场上争抢资源。
顾成鹤立起身，拉着萧辰远：“去不去？
宗门每月分发灵石粗盐，那些家伙一般都赖账，我们得趁早去场子里撑撑场面。”
萧辰远点头，两人联袂而行，脚步踩在鬓角微汗的石板上，一路向练武场疾奔。
他们刚踏进演武场，便见周围嘈杂非议，几个身穿青袍的外门新弟子正围在灵石台前争执。
“明明说好按考核积分来分，为何又要按长幼排先？”
一少年厉声抗议。
守台执事不耐烦地拂袖：“新人小辈懂什么规矩？
有本事拿本事说话。”
顾成鹤顿时抱拳大声，“老规矩？
那是家长里短才讲的，宗门比的是谁拳头硬！
既然如此，我和萧辰远愿为新人出头！
比拼可以，比的也是本事而不是出身！”
话音落地，场内瞬时安静，无数道注视投来。
原本被围在角落的几名新弟子眼神亮了起来，连带着萧辰远肩背也挺首了数分，这种首接对抗不公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让他心热。
“你们俩？”
守台执事冷哼一声，“倒也好！
既然如此，便按宗门旧例，来个擂台试比。
赢了的，资源自取！”
擂台边，议论声如潮。
顾成鹤低声咕哝：“先挨一拳吃点亏，后面就容易了。”
萧辰远点点头，两人自觉走上台前。
第一场对手，是罗师兄门下的亲信，沉臂如铁，气场逼人。
顾成鹤冲着萧辰远挤挤眼，主动迎上去，喊得干脆：“来！
让大家看看，我们这些‘外门最末’的新弟子，究竟几斤几两！”
交手一瞬，顾成鹤势大力沉，却胜在灵活。
萧辰远却守势极稳，步步后撤中，反借对手之力，一借一卸，险之又险躲过三道重拳，紧接着使出自创步法，旋身一晃，竟让对方脚步踉跄。
他趁对方露出破绽，袖中暗劲滑出，只用一指，将那人点退台外。
全场哗然。
顾成鹤哈哈大笑，张臂拍住萧辰远肩头，“兄弟，你果然厉害！”
场边新弟子激动相拥，气氛空前高涨。
守台执事讶然，却不得不冷脸颔首，“外门规矩，公平比试。
你们赢得干脆，资源自取。”
说罢，拂袖而去。
日头高悬，萧辰远只觉额间汗水沁出，却有久违的畅快——那不仅是身体上的釋放，更是长年来被束缚的心头，第一次感受一种能够靠自己改变现状的力量。
回到僻静石角，顾成鹤递过一包灵石粗盐，嘿嘿一笑：“分你一半。
兄弟，讲义气。”
萧辰远推让不得，只笑道：“日后还会有许多机会。”
顾成鹤沉默片刻，突然开口：“我顾成鹤，虽不是显赫大族，老祖曾告诉我，仙门路上，能结交患难之友，远胜修为高低。
今日你救我于诬陷，往后但有所需，哪怕拼这条命也要陪到底！”
夕阳洒落，少年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萧辰远胸口涌上一阵莫名的暖流，仿佛千钧重担，终于有人能替他分担半分。
院落间晚风渐起，宗门暮鼓声遥遥响彻。
萧辰远静立片刻，抬首望向山巅升起的淡淡光辉。
那光芒遥不可及，却令他胸中的志气愈发坚定。
此时，他第一次体会到，在这云梦宗深院高墙下，那些权术与争斗之外，亦能有信义、血性和真诚携手。
未来的路依旧荆棘满布，但他己不再孤单。
二人并肩走入暮色，踏上宗门山道，远处斜阳余晖下，映出两道朴素却隽永的身影。
此刻风静云缓，不见波澜，但他们并未察觉，在山林的一隅，有一双若隐若现的寒眸暗暗注视着外门弟子的举动，为下一个风雨欲起悄然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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