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家的客房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像踩在云朵里。
岁岁穿着那件明显大一号的男童睡衣，小手揪着衣角站在房间中央，眼睛瞪得溜圆——这屋子比她以前住的整个小院还要大，墙上挂着会动的画（其实是挂钟），角落里立着会吹冷风的铁盒子（空调），连床上的被子都绣着金线，看得她大气不敢喘。
“小丫头，这地方邪乎得很呐。”
床头柜上的台灯突然发出细微的嗡鸣，“你看那墙角，是不是有团灰扑扑的东西？”
岁岁顺着台灯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一团模糊的黑影缩在角落，正有气无力地哼哼。
她歪着脑袋问：“你是谁呀？
不舒服吗？”
黑影似乎被她的声音惊到，哆嗦着往墙角缩了缩。
张妈端着牛奶进来时，恰好撞见岁岁对着空气说话，手里的托盘差点没端稳：“我的小祖宗，跟谁说话呢？”
岁岁指着墙角：“那里有个……”话没说完就被张妈一把捂住嘴。
张妈紧张地往西周瞅了瞅，压低声音道：“可别乱说！
这大宅里规矩多，被二太太听见又要找茬了。”
她把牛奶塞到岁岁手里，“快趁热喝了睡觉，明天还要见老夫人呢。”
岁岁捧着温热的牛奶杯，看着张妈匆匆离去的背影，小眉头皱了起来。
她能听见张妈心里在念叨：“可怜见的，怕是受了刺激……” 也能听见那团黑影在哭：“好难受啊……被这屋子里的晦气缠得喘不过气……”第二天一早，岁岁是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吵醒的。
她趿拉着太大的拖鞋跑到窗边，看见楼下花园里，一个穿着旗袍的老奶奶正坐在轮椅上抹眼泪，旁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脸色凝重地摇头。
“那是老夫人。”
窗台上的盆栽叶片沙沙作响，“她孙子昏迷三个月了，中西医都看过，一点办法没有。
这家里的愁云啊，都快拧成水了。”
岁岁趴在窗台上看了会儿，见老奶奶用手帕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心里莫名有点难受。
她小口咬着手指，忽然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奇怪的“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空桶里，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虚弱感。
“楼上怎么了？”
她问盆栽。
“那是小少爷的房间，”叶片晃了晃，“他躺在那儿跟睡美人似的，就靠这些管子吊着命呢。
啧啧，这孩子身上的气弱得像根快断的线……”岁岁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她踮着脚尖溜出客房，沿着铺着红地毯的楼梯往上爬。
楼梯扶手是冰凉的玉石，上面雕刻着缠在一起的龙，它们看见岁岁，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用眼神给她指路。
三楼走廊静悄悄的，尽头那扇门紧闭着，门把手上还缠着圈红绳。
岁岁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机器运转的“嗡嗡”声，还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断断续续地喊：“疼……想喝水……”她推了推门，没推动。
正着急呢，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端着托盘的护士匆匆走出来，差点撞到她。
“哎哟！
哪来的小孩？”
护士吓了一跳，看清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语气软了点，“这里不能来，快下去！”
岁岁没动，仰着小脸往屋里瞅。
她看见一张大大的床上躺着个小男孩，脸色白得像纸，鼻子里插着管子，胳膊上还扎着针。
他身上那股虚弱的气，比楼下墙角那团黑影还要重，看得她小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哥哥……不舒服吗？”
她小声问。
护士愣了下，大概是觉得这孩子说话有意思：“小少爷生病了，在睡觉呢。
你是谁家的孩子？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说着就要来拉她。
岁岁往后躲了躲，恰好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个苹果。
那苹果蔫巴巴的，看见她就喊：“快救救他！
我快被他身上的晦气吸死了！
再这样下去，他就真醒不过来了！”
护士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害怕，就把她往走廊外带：“听话，我送你下去找大人……”就在这时，屋里的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滴滴”声。
护士脸色一变，赶紧冲回去查看，把岁岁忘在了门口。
岁岁趁机溜进房间，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床上的小男孩跟她差不多大，睫毛长长的，嘴唇干裂起皮。
岁岁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指——好冰啊，像她被扔掉那天的石头一样凉。
“哥哥，你冷吗？”
她小声问，“岁岁给你暖和暖和。”
她把自己的小手整个包在男孩的手心里，一股暖暖的气从她掌心慢慢渗出来。
她听见男孩身体里那些“坏东西”在尖叫：“什么东西？
好烫！
快走开！”
也听见他的心脏在小声欢呼：“有劲儿了……好像能跳得快一点了……”男孩的手指动了动。
岁岁眼睛一亮，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她看见有好多黑色的小点点从男孩身上跑出来，钻进她的胳膊里，有点痒痒的。
但她没松手，只是眨着大眼睛看着男孩的脸，盼着他能醒过来。
“你在干什么！”
护士处理完监护仪的警报，回头看见个小娃娃正握着小少爷的手，吓得魂都快没了。
她冲过来想拉开岁岁，可刚碰到岁岁的胳膊，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开，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床上的南宫瑾手指突然猛地一颤！
幅度不大，但足够清晰。
护士眼睁睁看着那截苍白的手指蜷了蜷，像是想抓住什么。
她惊得捂住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半天才尖叫出来：“动了！
小少爷的手动了！
医生！
快叫医生来！”
她的喊声像颗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南宫家。
正在书房看文件的南宫鸿噌地站起来，手里的钢笔都掉在了地上。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差点撞翻楼梯口的花瓶。
那花瓶吓得首哆嗦，却还是努力稳住身子，在心里喊：“加油！
总算有好消息了！”
第一个赶到的是家庭医生，他冲到床边，手指搭在南宫瑾的手腕上，眼睛越瞪越大：“脉搏……脉搏有力了！
呼吸也平稳了些！”
紧接着，老夫人被人推着轮椅也来了。
她刚到门口就哭了：“瑾儿！
我的瑾儿啊！”
岁岁被这阵仗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床底下钻。
南宫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抱在怀里。
他低头看见小丫头吓得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心里又疼又奇——刚才护士说，是这孩子握着瑾儿的手时，瑾儿动了？
医生忙着给南宫瑾做检查，嘴里不停地念叨：“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明明昨晚各项指标还在下降，怎么突然就……”老夫人抓住护士的手，急得声音都在抖：“你说！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瑾儿怎么会突然动了？”
护士指着南宫鸿怀里的岁岁，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这个小姑娘！
她刚才握着小少爷的手，然后小少爷的手指就动了！
监护仪也跟着变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落在了岁岁身上。
岁岁被看得更害怕了，往南宫鸿怀里缩了缩，小奶音带着哭腔：“爷爷……我没做坏事……我只是想给哥哥暖和暖和……”南宫鸿拍着她的背安抚，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看向床上的孙子，又看了看怀里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一个荒唐却又让他莫名期待的念头，像种子一样悄悄冒了出来。
老夫人盯着岁岁看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管怎么说，瑾儿有反应总是好事。
张妈，先把这孩子带下去吧，别吓着她。”
张妈赶紧上前想接过岁岁，可岁岁死死抱着南宫鸿的脖子不放，大眼睛里满是依赖：“爷爷……”南宫鸿心一软，对张妈说：“我带她下去吧。”
他抱着岁岁走出房间，身后传来医生和家族成员们激动又混乱的议论声。
走到楼梯口时，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她己经不哭了，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小脸上满是懵懂。
“岁岁，”南宫鸿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刚才……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岁岁想了想，点了点头：“哥哥身上有好多坏东西，它们欺负哥哥。
我把它们赶走了一点点。”
南宫鸿脚步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他看着岁岁清澈见底的眼睛，那里没有丝毫说谎的痕迹。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抱着岁岁慢慢走下楼，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斑。
南宫鸿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丫头，突然觉得，南宫家这笼罩了百年的阴霾，或许真的要因为这个意外捡来的小娃娃，出现一丝转机了。
而此时的病房里，南宫瑾的手指又轻轻动了一下。
监护仪上的曲线，正一点点变得平稳有力，像是在预示着一个即将到来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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