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偏殿厢房,比掖庭宫的破屋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虽然陈设依旧简单,但至少干净整洁,窗户完好,被褥厚实温暖,还有一个小小的炭盆驱散寒意。
怜儿被调来专门伺候我,小丫头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看我的眼神简首在发光。
“娘娘,您真厉害!
连太后娘娘的胃口都能调好!”
她一边帮我整理那几件寒酸的旧衣裳,一边小声叽叽喳喳。
我笑了笑,没说话。
厉害?
这才哪到哪。
不过是利用了信息差和一点现代人的基本常识罢了。
太后的胃口确实被我初步打开了,但久病虚弱的身体不是几口酸甜饮子和一碗面条就能彻底解决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泡在了慈宁宫的小厨房里。
我深知“润物细无声”的道理。
没有一开始就拿出太多惊世骇俗的东西,而是循序渐进。
御厨房送来的各类滋补汤粥,我指导他们去油腻、增鲜味的小技巧。
比如炖鸡汤时撇净浮油,加入几颗红枣枸杞,最后撒上一点点细葱花香菜;煮粥时用高汤代替部分水,让米粥更加香滑鲜美。
偶尔,我才亲自出手,做一些“新奇”但又不算太逾越的点心小食。
比如,将新鲜牛乳反复煮炼,提出一层“奶皮”,撒上一点点糖霜,做成香甜嫩滑的“双皮奶”。
又或者,用新鲜果子捣碎取汁,混合藕粉或米浆,做成颜色可人、口感清爽的“水果凉糕”。
甚至只是简单地将水果切成小巧精致的形状,摆盘时稍加用心,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这些东西,用料简单,做法也不复杂,但胜在心思巧,味道清新,正对了太后虚弱脾胃的喜好,也符合宫廷的精致要求。
太后吃得舒心,看我的眼神越发和蔼,偶尔还会拉着我的手说些闲话,问我这些点子都是从哪儿来的。
我依旧那套说辞:家传杂书上看过一些,自己平时也喜欢瞎琢磨。
李政勋来请安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每次来,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带着审视、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挑战权威后的恼怒。
他大概无法理解,一个被他厌弃、打入冷宫的女人,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他母亲眼前的红人?
而且做的、说的,都透着一股他完全无法掌控的古怪。
他试图像以前一样斥责我“不合规矩”、“哗众取宠”,但每次刚开口,就被太后轻飘飘一句“哀家觉得舒妤这孩子心思巧,做的吃食很合胃口”给堵了回去。
看着他吃瘪又不能发作的样子,我心里就暗爽。
小样儿,仗着是皇帝就了不起?
在妈妈面前,还不是得乖乖的!
当然,我也没忘了那个又坏又蠢的宋慕余。
她大概是宫里最看我不过眼的人之一了。
每次在慈宁宫遇见,她那双眼睛就跟淬了毒似的剜我,偏又要在太后和李政勋面前装出一副柔弱小白花的样子。
“武姐姐真是好手艺,怪不得能讨太后娘娘欢心呢。”
她捏着嗓子,声音甜得发腻,话里的酸味却隔老远都能闻到,“不像妹妹,笨手笨脚的,只会做些女红针线。”
我正指挥小宫女把刚蒸好的桂花糕切成小块,闻言头也没抬,笑眯眯地回:“宋妹妹过奖了。
伺候太后娘娘是咱们的本分,用心就好。
女红针线也好,膳食点心也罢,能让娘娘舒心就是好的。
对吧,陛下?”
我故意把话题抛给旁边冷着脸当背景板的李政勋。
李政勋冷哼一声,没接话,但脸色更沉了几分。
他当然听得出宋慕余话里的挑拨,但也更不爽我这种西两拨千斤、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
宋慕余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被我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顿时噎住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副故作柔弱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
崔溯遥偶尔也会来给太后请安。
他总是那副温润如玉、守礼克制的样子,言行举止挑不出一丝错处。
但他看我的眼神,却一次比一次深沉。
那不再是单纯的惊奇或探究,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评估和算计的审度。
他似乎在我身上寻找着什么,或者说,在评估着我的价值,以及我能带来的……变数。
我假装没看见,依旧该干嘛干嘛。
我知道,在这深宫里,仅仅依靠太后的宠爱是远远不够的。
太后年事己高,又能庇护我多久?
我必须尽快为自己积累更多的资本。
机会很快又来了。
这日,太后精神稍好,召了几位宗室的女眷进宫说话解闷。
其中有一位老王妃,年纪与太后相仿,是太后的手帕交,近来也是食欲不振,愁坏了家里人。
太后便笑着对我说:“舒妤啊,你前几日做那个叫什么……双皮奶?
哀家觉得甚好,清爽不腻口。
不如你也做一份给老王妃尝尝?”
我自然应下。
当那碗洁白如玉、嫩滑颤巍、点缀着蜜红豆的双皮奶端上来时,那位老王妃的眼睛亮了一下。
尝了一口后,更是赞不绝口:“哎呀,这是怎么做的?
又滑又嫩,甜而不腻,吃下去胃里舒坦!”
其他几位女眷也纷纷好奇品尝,皆是称赞。
太后脸上有光,笑得越发开心:“这都是舒妤这孩子的巧思。”
我适时地谦虚道:“老王妃和各位夫人谬赞了。
不过是些粗浅手艺,能入各位的眼己是臣妾的福气。
若诸位不嫌弃,臣妾这里还有几道类似的小食方子,做法简单,平日在家也能做着吃,最是养人不过。”
几位女眷顿时来了兴趣,连声说好。
我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写有几道简单药膳甜点方子的花笺,让怜儿分发给她们。
方子写得简单易懂,用料也都是寻常能寻到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老王妃拿着花笺,有些意外。
这等手艺,一般人都是藏着掖着,哪会轻易予人?
我笑道:“美食本就是为了让人身心愉悦。
若能对老王妃和各位夫人的身体略有裨益,便是这些方子最大的造化了。
臣妾不敢藏私。”
一番话说得漂亮又大方,既捧了各位女眷,又显出了自己的无私(才怪),顿时赢得了一片好感。
连太后看我的眼神都更添了几分赞许。
我知道,这几张小小的花笺,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很快就能在长安顶尖的贵妇圈里泛起涟漪。
口碑营销这一块/.嘻嘻李政勋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我被一众女眷围着道谢,看着太后满意的笑容,他的脸色越发阴沉。
他或许不懂什么营销,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悄然无息地扩张着她的影响力。
这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和……一种隐隐的威胁。
而崔溯遥,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殿外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目光在我和李政勋之间流转了片刻,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跪地禀报:“陛下,太后娘娘,突厥使团己至京郊,不日便将入京朝贡。
鸿胪寺奏请,此次宴席该如何安排,请陛下示下。”
突厥使团?
朝贡?
殿内轻松的气氛顿时为之一肃。
李政勋皱起了眉,显然这是个让他头疼的问题。
突厥狼子野心,朝贡是假,探听虚实、伺机刁难是真。
以往的宴席,那些粗犷油腻的饮食没少被突厥人明褒暗贬地嘲笑。
太后的眉头也蹙了起来:“突厥人……唉,每次来都没个安生。”
我心中却是一动。
国宴?
这岂不是天赐的,更大的舞台?
我的目光悄悄扫过李政勋凝重的脸,又瞥向殿外崔溯遥若有所思的神情。
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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