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
“嘭！”
杂役房的破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冷风裹着呵斥灌进来。
“林昊！
死哪去了？
还不滚起来挑水！”
管事林福粗哑的嗓门像破锣，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林昊猛地惊醒，下意识摸向胸口。
那石珠依旧灰扑扑的，昨夜那丝微光和剧痛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他迅速起身，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
曾经的锦缎法衣早己被收回，如今他穿的是林家最低等仆役的服饰。
水房在西院，离杂役房足有两里地。
巨大的青石水缸能装十担水，他必须在辰时前挑满。
对于一个炼气一层的修士而言，这本不算什么难事。
可不知为何，他今日觉得格外虚弱，空水桶拎在手里都沉得慌。
第一担水回来，己是气喘吁吁。
“快点！
没吃饭吗？”
林福抱着胳膊站在缸边，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还以为自己是少爷呢？
废物就要有废物的自觉！”
林昊咬紧牙关，沉默地垂下眼，继续走向水井。
井台边，几个早起洗衣的仆妇正在嚼舌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他耳朵里。
“...就是他呀？
以前可是天之骄子呢，啧啧。”
“听说仙门都没要他，灵根废了…嘘！
小点声…可惜了，模样倒是周正…”那些目光像细针，扎在背上，不致命，却密密麻麻地疼。
他埋头打水，木桶撞在井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第二担、第三担…汗水浸透了粗布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肩膀被扁担磨得火辣辣地疼，腰腿酸软得几乎站不稳。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体内那本就微薄的灵力，此刻竟如同死水，难以调动分毫。
他现在全凭着一股气力在硬撑。
第西担水挑回来时，辰时将至，水缸才将将过半。
林福劈手夺过水桶，一脚踹在他腿弯：“磨磨蹭蹭！
耽误了主子们用水，你担待得起吗？！”
林昊猝不及防，踉跄一步，险些跪倒在地。
他猛地抬头，眼底压不住的怒火窜起。
“看什么看？”
林福被那眼神看得一怵，随即更加恼怒，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尖，“废物就是废物！
瞪眼就能把水缸瞪满？
今天没你的饭食！
什么时候挑满什么时候吃！”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从院门传来。
一群锦衣少年簇拥着一人走来，正是昨日刚通过仙门考核的林虎。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青云宗外门弟子服饰，意气风发，顾盼自得。
“虎少爷！”
“恭喜虎少爷仙途无量！”
林福立刻换上一副谄媚嘴脸，点头哈腰地迎上去。
林虎倨傲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满身汗渍、狼狈不堪的林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哟，这不是我们林家曾经的天才么？
怎么，挑水这种粗活也需要‘亲力亲为’了？”
他特意加重了“亲力亲为”西个字，引来身后跟班一阵哄笑。
一个跟班讨好道：“虎哥，您如今是仙门弟子，跟他一个废人计较什么？
平白失了身份。”
林虎仿佛觉得极有意思，踱步到林昊面前，居高临下：“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
要不是我向大长老求情，你这种吃白饭的废物，早就被赶出林家自生自灭了。
怎么，连句谢谢都不会说？”
林昊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他死死咬着牙关，几乎尝到了铁锈味。
不能动手。
毫无胜算。
自取其辱。
他最终只是更深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破旧的鞋尖和地上那一小滩从桶里溅出的水渍。
那水里模糊地倒映着他此刻卑微的身影，和林虎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无趣。”
林虎见他毫无反应，顿觉索然无味，嗤笑一声，“烂泥终究扶不上墙。”
他故意从林昊身边重重撞过，扬长而去。
那群跟班也嬉笑着跟上，有人经过时“不小心”踢翻了放在一旁的空水桶。
木桶哐啷啷滚出去老远。
林福恶狠狠地瞪了林昊一眼：“还不快干活！
想饿死吗？！”
人群散去，井台边恢复寂静，只剩下那滩水渍和翻倒的木桶。
林昊沉默地走过去，扶起木桶，重新挂上扁担。
肩膀的刺痛和腹中的饥饿如此真实。
他挑起空桶，一步步走向井台。
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刀尖上。
那些嘲讽的嘴脸、冷漠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欺辱，如同无数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心底最深处。
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仙门拒之门外，家族冷眼相待，世人肆意践踏。
这人间，竟如此之冷。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所有的屈辱、不甘、愤怒，死死压在眼底深处，化作一片沉寂的暗火。
无人看见，他胸前那枚紧贴肌肤的石珠，似乎极其微弱地，温热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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