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凌风睡得极不安稳。
墙上的刻痕、布告栏上锐利的眼睛、父亲恐惧的警告、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夜枭哨音，所有这些碎片在他混乱的梦境中交织、碰撞，最终化作了哈克监工扭曲的脸和能量鞭撕裂空气的尖啸。
他是被一阵急促而压抑的敲击声惊醒的。
不是沉重的齿轮晨钟，而是更轻、更慌乱的声音，仿佛有人用指甲在拼命刮擦着门板。
窗外，天光未亮，依旧是那片令人窒息的灰蒙。
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屋顶和窗户，下得又急又密，将这异常的敲击声几乎掩盖下去。
凌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睡意瞬间驱散。
他下意识地看向父亲房间的方向，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那刮擦声还在继续，透着一种绝望的急促。
是谁？
苍穹殿士兵？
不像，他们从不这样敲门。
是邻居？
可这暴雨深夜里……凌风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滑下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一步步挪到门边，冰凉的木门板透过脚底传来寒意。
刮擦声停了一下，随即又更加微弱地响了两下，仿佛门外的人己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喉咙里的恐惧，颤抖着手，拨开了门栓上那小小的窥视孔。
一张惨白、被雨水泡得发胀的脸猛地挤满了窥视孔后的狭小视野！
凌风吓得几乎叫出声，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那张脸……他认得！
是布告栏上那张通缉画像之一！
虽然此刻这张脸因痛苦和雨水而扭曲，失去了画像上的锐利，但那眉骨的形状和紧抿的嘴角，凌风绝不会认错！
反抗军！
他怎么会在这里？！
门外的人似乎用尽了最后的气力，身体沿着门板软软滑倒，窥视孔里只剩下灰暗雨夜和湿漉漉的石阶。
只有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混合着雨声传进来。
怎么办？
开门？
父亲严厉的警告言犹在耳。
不开？
难道就让他死在家门口？
若是被巡逻队发现……凌风的脑子乱成一团麻，冰冷的恐惧和一种奇异的热流在他体内冲撞。
他想起布告栏上那双不屈的眼睛，想起父亲昨日看到通缉令时过激的恐惧，想起昨夜那声奇怪的哨音和狗吠……就在这时，父亲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轻响。
凌大山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门口，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
他显然也听到了动静，目光锐利如刀，首刺向凌风，又扫向大门。
那眼神里没有疑问，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凝重。
他无声地摇了摇头，用口型对凌风说：“别动。”
然而，那门外微弱的、濒死的呻吟声，像一根针，持续刺穿着死寂的雨夜，也刺穿着凌风紧绷的神经。
凌风看着父亲，父亲眼中是巨大的恐惧和挣扎。
时间仿佛凝固了。
雨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淹没一切。
突然，凌风猛地一咬牙。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向门边，手颤抖着却异常迅速地抽开了门栓！
“你！”
凌大山低吼一声，想阻止却己来不及。
木门被外面人体的重量撞开一道缝隙。
冰冷的雨水和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涌入。
一个浑身湿透、布满泥泞和暗沉血渍的身影瘫倒在门槛上。
那人似乎感觉到门开了，用最后一点意识挣扎着抬起头。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双因失血和寒冷而有些涣散，却依旧带着一丝野性和警惕的眼睛。
他的目光扫过惊骇的凌风，最终落在后面脸色铁青的凌大山身上。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地火’……求救……”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地火”？
那是什么？
代号？
人名？
凌风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上的触感，和那浓郁的血腥味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鼻腔。
凌大山一个箭步冲上前，动作快得惊人。
他先是极其警惕地探头向外飞快扫视了一圈，暴雨如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雨水汇成浑浊的溪流在石缝间流淌。
他猛地缩回身，没有丝毫犹豫，双臂猛地发力，竟一把将那昏迷的沉重身躯拖了进来！
“关门！”
凌大山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凌风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将门死死闩上，仿佛要将外面整个危险的世界都隔绝在外。
狭小的厅堂里，只剩下父子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地上那个昏迷不醒、不断淌下血水和雨水的“麻烦”。
血腥味和雨水的湿冷气息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凌大山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那人的伤势，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猛地抬头，盯着凌风，眼神复杂得让凌风害怕，那里面有愤怒，有恐惧，但最终，一种深藏的、被压抑了太久的东西盖过了一切。
他压着嗓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去！
拿干净的水和布来！
快！”
凌风看着父亲那双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疯狂决绝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那个生死不知的反抗军，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他惹上大麻烦了。
他们家，惹上大麻烦了。
但此刻，除了听从父亲的命令，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转身冲向里间，手依然抖得厉害。
暴雨依旧疯狂地敲打着屋顶和窗户，仿佛要将这间突然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小屋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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