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妮的病来得猛,好得却不算慢。
连着喝了三天李婉熬的柴胡汤,又在硬板床上昏睡了两夜,第西天清晨醒来时,喉咙的灼痛感己消了大半,身上也有了力气。
她刚坐起身,就见李婉端着木盆走进来,盆里盛着温水,搭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巾。
“醒了?”
李婉笑着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彻底不烧了!
总算好了,再不好,你奶奶都要去庙里给菩萨上香了。”
说着便拧干布巾,轻轻替她擦脸,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娃娃。
王妮看着母亲鬓边别着的木簪——那是家里唯一的“首饰”,还是爷爷年轻时做货郎时,用半块碎银子换的——再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粗麻布缝制的襦裙,袖口和裙摆都打了补丁,针脚却细密整齐,显然是李婉精心缝补过的。
虽简陋,却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味。
“娘,我自己来。”
王妮接过布巾,学着记忆里原主的样子擦了脸。
刚放下布巾,张柳就端着一碗稀粥走进来,粥里飘着几粒米糠,碗边还放着一小碟咸菜,颜色发暗,显然是腌制了许久的。
“赶紧吃!
病刚好,先喝点稀的养养胃。”
张柳把碗递到她手里,语气依旧冲,却顺手替她掖了掖被角,“你爹和你爷爷、叔叔一早就去地里了,青山在灶房帮我烧火,你这丫头,也要懂事些,莫不要再去河边迎风。”
王妮捧着粗瓷碗,小口喝着稀粥。
粥水清淡,米香却很浓,咸菜咸得刚好,配着粥喝竟也爽口。
她知道,这己是家里能拿出的最好的吃食——爷爷王老实早年走货郎攒下些积蓄,可前年为了让叔叔王铁去镇上学木工手艺,花光了大半;如今又要为叔叔攒彩礼,家里的余钱早己见了底,平日里顿顿都是杂粮粥配咸菜,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口白面馒头。
吃过饭,李婉收拾碗筷时,王妮跟着挪到了灶房。
土坯垒的灶台黑乎乎的,一口大铁锅占了半壁江山,墙角堆着少量粟米还有块豆腐,灶台上摆着几个缺口的粗瓷碗,这便是家里的“厨房”。
王妮看着李婉熟练地刷碗、喂鸡,偶尔还会跟院子里的王青山说上两句笑话,心里渐渐暖了起来——这就是她的家,贫寒却充满烟火气。
接下来的几天,王妮一边养病,一边悄悄观察家人。
爷爷王老实每天傍晚从地里回来,都会坐在院角的老槐树下抽旱烟,不怎么说话,却会在她路过时,默默递过一个刚从树上摘的野枣;奶奶张柳嘴上厉害,却总在夜里悄悄走进她的房间,替她盖好踢掉的被子;父亲王根依旧话少,却会在她咳嗽时,默默去后山采来新鲜的草药;母亲李婉更是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变着花样煮些易消化的杂粮粥,还会用碎布给她缝小布偶;叔叔王铁从镇上回来,总会给她带块糖糕,给青山带个小木雕;弟弟青山则天天守在她床边,给她讲村里的趣事,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
王妮也终于借着院子里的木盆,看清了自己的长相——梳着双丫髻,留着齐眉的刘海,皮肤是健康的浅麦色,眼睛又大又亮,鼻梁小巧,嘴唇算不上饱满却很红润,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小姑娘。
这模样,比她前世小时候好看多了,也鲜活多了。
又过了两天,王妮的病彻底好了。
这天午后,她见日头正好,便主动提出去地里给家人送茶水。
李婉喜出望外,连忙煮了一大壶粗茶,装在竹篮里,又放了两个粗饼,叮嘱道:“路上慢些走,别跑,到了地里让你爹他们歇会儿再喝。”
王妮应着,提着竹篮出了门。
村里的路是土路,坑坑洼洼的,两旁是绿油油的麦田。
她刚走到村口,就碰到了两个穿着细布襦裙的小姑娘,正是前几日和原主一起去河边疯玩的杏花和桃儿。
“妮儿!
你病好了?”
杏花率先开口,她是村里富户张屠户的女儿,穿着比王妮讲究多了,“前几日你病了,我还想去看你,我娘不让,说怕过了病气。”
桃儿也跟着点头:“妮儿,对不起啊,都怪我们,非要拉你去河边。
对了,我娘说,过几日要送我去镇上学编络子,说学好了能挣钱呢!”
王妮笑着摇头:“没事,不怪你们,是我自己不小心。
学编络子挺好的,以后你就是镇上的巧手姑娘了。”
她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编络子虽能挣钱,却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能识字,或许能有更好的出路。
正说着,杏花突然压低声音:“对了妮儿,你听说了吗?
村里的苏秀才回村了!
就是那个年年考科举都落榜的苏秀才,他说要在村里建私塾,教咱们村里的孩子识字呢!”
“真的?”
王妮眼睛一亮,心里顿时有了想法。
和杏花、桃儿告别后,王妮加快脚步往地里走。
远远地,就看见地里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她刚走近,就听见张柳的声音:“这妮儿,病好了之后,倒比以前懂事多了,也不疯跑了,刚才还跟我说话,条理清楚的,倒像个小大人。”
王老实抽了口旱烟,缓缓道:“这孩子,经历一场病,长大了。”
王根也跟着点头,虽然没说话,眼里却满是欣慰。
王妮提着竹篮走过去,笑着喊道:“爷爷,奶奶,爹,叔叔,喝口水歇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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