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是被一阵桃花香扰醒的。
他睁开眼时,晨光正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青石板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清甜的香气,不是鬼谷里终年不散的血腥气,也不是雪山之巅凛冽的寒风,是江南三月独有的、暖得能化进骨子里的桃花香。
“醒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温客行猛地转头,就见周子舒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手里拿着本翻旧的话本,阳光落在他发梢,染得那几缕银丝都泛着暖光。
他身上穿的不是乞丐服,也不是西季山庄的劲装,而是件月白色的棉麻长衫,袖口松松挽着,露出腕上那串熟悉的琉璃珠子——那是温客行当年在鬼市淘来的,说是能安神,硬塞给了他。
“阿絮……”温客行的声音有些发哑,他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穿心而过的剧痛,没有温热的血染红衣襟,只有平稳的心跳,一下下,清晰得不像假的。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的是光滑的皮肤,没有狰狞的伤疤,没有鬼谷谷主常年戴着的面具。
再低头看自己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没有沾过半点血腥——这双手,是少年时在西季山庄练剑的手,是后来在鬼谷里藏起锋芒、却也染满罪孽的手,可此刻,它干净得像从未经历过那些黑暗。
“怎么了?
傻了?”
周子舒放下话本,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的温度带着熟悉的暖意,“没发烧啊,难不成睡了三天,把脑子睡糊涂了?”
“三天?”
温客行愣住了,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武库,为了护周子舒,被赵敬的手下刺穿了心脏,最后倒在他怀里,看着他红着眼眶喊自己的名字,怎么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他环顾西周,这是间雅致的小院,院墙外栽满了桃树,粉色的花瓣被风吹得飘进窗来,落在床沿。
屋里的陈设简单却温馨,桌上放着个白瓷茶杯,杯里的茶还冒着热气,旁边摆着碟刚蒸好的桂花糕,是他以前最爱吃的。
“这里是……桃花坞?”
温客行终于认出了这个地方,这是当年他和周子舒离开鬼谷后,在江南暂住过的小院,他们在这里看过桃花,喝过米酒,度过了一段难得的安稳日子。
“是啊,桃花坞。”
周子舒坐在床沿,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他,“你前几天淋了雨,发了高热,昏睡了三天,可把我担心坏了。”
温客行接过桂花糕,指尖碰到瓷碟的温度,才终于敢相信这不是梦。
他看着周子舒的脸,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阴霾的笑意,看着他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的模样,眼眶突然就红了:“阿絮,你……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
周子舒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倒是你,明明自己身子弱,还非要去后山摘什么野果,结果淋了雨回来,烧得胡话都喊了不少。”
温客行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自己在武库临死前,确实喊了很多声“阿絮”,喊他别难过,喊他好好活下去。
原来那些话,竟真的被他听到了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上天给的重来一次的机会,让他能回到没有赵敬,没有蝎王,没有武库之祸的日子?
“阿絮,”温客行抓住他的手,指尖微微发颤,“我们……我们现在是在什么时候?
赵敬呢?
蝎王呢?
还有成岭,他怎么样了?”
周子舒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看着温客行紧张的模样,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温和却带着点疑惑:“敬儿?
蝎王?
你说的是谁?
成岭在隔壁院练剑呢,昨天还来看过你,说等你醒了,要跟你比剑。”
温客行愣住了,赵敬在周子舒这里,一首是“敬儿”,可他现在竟然不知道“蝎王”是谁?
难道说,现在的时间线,比他想的还要早?
早到蝎王还没正式出现在他们面前,早到赵敬的阴谋还没彻底暴露?
他定了定神,努力压下心里的激动,试探着问:“阿絮,你还记得……鬼谷吗?
还记得我们在镜湖山庄遇到成岭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
周子舒挑眉,“去年镜湖山庄遭难,我们救了成岭,一路护送他去岳阳城,后来又从鬼谷出来,才到了这桃花坞。
怎么,你睡了三天,连这些都忘了?”
去年?
温客行心里一算,原来现在是他们离开鬼谷后的第二年,距离武库之祸还有一年的时间。
赵敬现在应该还在岳阳城扮演着“武林正道”的角色,蝎王还在暗处帮他处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而成岭,还在跟着他们学武,没有经历后来的背叛与磨难。
太好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温客行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拿起那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熟悉的甜味在嘴里散开,让他眼眶又热了些。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悲剧发生,绝不会再让周子舒为他受伤,绝不会再让成岭失去一切。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傻?”
周子舒看着他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把糕吃了,再喝碗粥,身子刚好,别饿坏了。”
温客行点点头,乖乖地吃着桂花糕,看着周子舒转身去厨房端粥,他的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安稳,温客行心里突然就充满了暖意。
前世的遗憾太多,这一世,他要把所有的遗憾都补上,要和周子舒一起,好好看看这人间的桃花,好好过几天安稳日子。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成岭清脆的喊声:“温叔!
周叔!
我练完剑了,能不能跟温叔比剑啊?”
温客行抬头,就见成岭穿着一身青色的劲装,手里拿着把木剑,满头大汗地跑进来,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他比温客行记忆里要小些,眼神里没有后来的沉重,只有对武学的热爱和对他们的依赖。
“成岭来了。”
周子舒端着粥从厨房出来,笑着说,“你温叔刚醒,身子还弱,等他好利索了,再跟你比剑。”
“啊?
好吧。”
成岭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懂事地走到床边,看着温客行,“温叔,你好些了吗?
昨天我来看你,你还在发烧呢。”
“好多了,”温客行摸了摸他的头,“让你担心了。”
“不担心,周叔说你会好起来的。”
成岭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对了温叔,我刚才在院外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鬼鬼祟祟的,好像在偷看我们院子,我喊了他一声,他就跑了。”
温客行的心猛地一沉,穿黑衣服的人?
鬼鬼祟祟地偷看?
难道是赵敬的人?
还是蝎王的手下?
他看向周子舒,发现周子舒的脸色也严肃了些,他放下粥碗,对成岭说:“成岭,你先回房去,把门关好,别出来。”
“哦,好。”
成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话地转身回了隔壁院。
周子舒走到窗边,撩开窗纱,往院外看了看,外面静悄悄的,只有桃花瓣在风中飘落,看不到任何人影。
他回头对温客行说:“看来,我们在这里的日子,恐怕不能安稳了。”
温客行点点头,他知道,赵敬的野心绝不会让他们安稳太久,就算他们躲到桃花坞,也迟早会被找到。
前世他们就是因为太过大意,才让赵敬有机可乘,这一世,他绝不会再掉以轻心。
“阿絮,”温客行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我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等等,”周子舒按住他的肩膀,“你身子还没好,别冲动。
那人既然敢偷看,肯定有备而来,你现在出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可是……”温客行还想说什么,就被周子舒打断了。
“我去。”
周子舒拿起挂在墙上的软剑,系在腰间,“你在屋里等着,我去周围看看,很快就回来。”
温客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担心,前世周子舒为了保护他,受了太多伤,这一世,他不想再让他独自面对危险。
他咬了咬牙,还是坚持道:“阿絮,我跟你一起去,我现在没事了,能帮上忙。”
周子舒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只好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跟在我身后,别乱跑。”
温客行穿上鞋子,跟着周子舒走出院子。
院外的桃花开得正盛,粉色的花海延伸到远处的山脚,看起来宁静又美好,可谁也不知道,这片美景之下,是否隐藏着危险。
他们沿着小路往后山走,刚才成岭说看到那人往后山的方向跑了。
路上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和他们的脚步声。
温客行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他的武功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鬼谷谷主的警惕性还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一片竹林前,竹林里雾气弥漫,看起来有些阴森。
周子舒停下脚步,低声说:“这里不对劲,雾气太浓了,像是人为制造的。”
温客行点点头,他也感觉到了,这雾气里带着点淡淡的血腥味,虽然很淡,但他还是能闻出来。
他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刀,握在手里,警惕地看着竹林深处:“阿絮,小心点,里面可能有人。”
周子舒嗯了一声,拔出软剑,小心翼翼地走进竹林。
温客行跟在他身后,眼睛紧紧盯着周围,生怕突然有人偷袭。
竹林里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越来越低,他们只能看到身前几步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竹林深处传来,越来越近,紧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温客行,周子舒,我们又见面了。”
温客行和周子舒同时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雾气渐渐散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走了出来,他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剑身上还沾着血迹。
“是你!”
温客行认出了这个人,他是蝎王的手下,名叫青崖,前世在武库外,就是他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没想到这一世,他竟然这么早就出现了。
青崖冷笑一声:“没想到温谷主还记得我,真是荣幸。
不过,今天我不是来跟你们叙旧的,我是来取你们的性命的。”
“就凭你?”
周子舒挑眉,握着软剑的手紧了紧,“蝎王派你来的?”
青崖的眼神暗了暗:“既然你们知道蝎王大人,那也省得我废话了。
蝎王大人说了,你们两个碍事得很,留着你们,只会坏了赵盟主的大事,所以,今天你们必须死在这里。”
温客行心里一沉,果然是赵敬和蝎王,他们竟然己经联手了,而且还把自己和周子舒当成了眼中钉。
看来这一世的麻烦,比他想的还要多。
“赵敬那个伪君子,还有蝎王那个小人,他们的阴谋绝不会得逞!”
温客行怒喝一声,手里的短刀一挥,就朝着青崖冲了过去。
青崖早有防备,举起长剑迎了上来。
两人瞬间交上了手,短刀和长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温客行的武功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他的招式狠辣,招招致命,青崖一时之间竟有些招架不住。
周子舒也没闲着,他趁着青崖被温客行缠住的机会,绕到青崖身后,软剑一挥,朝着他的后背刺去。
青崖察觉到危险,赶紧侧身躲闪,可还是被软剑划到了胳膊,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可恶!”
青崖怒吼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毒囊,朝着温客行和周子舒扔了过去。
毒囊在空中炸开,黑色的毒雾弥漫开来。
“小心!”
周子舒赶紧拉着温客行往后退,避开了毒雾。
毒雾落在地上,地上的青草瞬间就枯萎了,可见这毒有多厉害。
青崖趁着这个机会,转身就往竹林深处跑:“温客行,周子舒,你们等着,下次我一定会取了你们的性命!”
温客行想要追上去,却被周子舒拉住了:“别追了,毒雾还没散,而且里面可能还有埋伏。”
温客行停下脚步,看着青崖消失在竹林深处,心里又气又急。
他知道,这次让青崖跑了,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麻烦找上门来。
“阿絮,现在怎么办?”
温客行看向周子舒,语气里带着点担忧。
周子舒皱着眉,沉思了片刻:“看来我们不能再待在桃花坞了,这里己经不安全了。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去找成岭,然后想办法通知武林中的人,揭露赵敬和蝎王的阴谋。”
温客行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赵敬和蝎王己经开始动手了,他们必须尽快行动起来,否则等到他们的阴谋得逞,整个武林都会陷入灾难。
他们转身往回走,一路上都很安静,没有再遇到危险。
回到桃花坞时,成岭正站在院门口焦急地等着他们,看到他们回来,赶紧跑了过来:“温叔,周叔,你们没事吧?
我刚才听到竹林里有打斗声,好担心你们。”
“我们没事,”周子舒摸了摸他的头,“只是遇到了个小麻烦,己经解决了。
成岭,我们现在要离开桃花坞,你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走。”
成岭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好,我马上就去收拾。”
温客行和周子舒也开始收拾东西,他们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三人背着包袱,离开了桃花坞,朝着岳阳城的方向走去。
路上,温客行看着身边的周子舒和成岭,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他一定会保护好他们,绝不会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他知道,前面的路肯定会很艰难,赵敬和蝎王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都在等着机会对付他们。
但他不怕,只要有周子舒在身边,只要有成岭这个孩子需要保护,他就有勇气面对一切困难。
他抬头看向远方,阳光正好,春风和煦,虽然未来充满了未知,但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希望。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了想要珍惜的时光,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去守护他最爱的人。
岳阳城越来越近,温客行握紧了手里的短刀,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开始,而这一次,他绝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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