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没瞧见，方才宸王殿下的眼神...”赵晴挽着婉儿的手臂，犹自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其中的兴奋，“我兄长说过，京中想嫁入宸王府的贵女能从这里排到朱雀门，可殿下何曾对谁这般过？”
婉儿抿着唇，心跳仍未平复。
她悄悄摸了摸袖中那只被萧煜拾起过的玉兔灯，灯角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温度。
她摇摇头，试图甩开这荒谬的念头：“殿下只是恰巧路过，举手之劳罢了。
那般人物，岂会留意我等。”
赵晴却不以为然，眨着眼笑道：“你是不晓得，我听说宸王最是厌烦人多之处，今日竟会出现在这喧闹街市，己是奇事一桩。
更别说...”她故意拉长语调，“他竟亲手扶了你。”
婉儿脸颊微热，正欲辩解，忽听得前方一阵喝彩声。
却是一座三丈高的灯楼前，正在表演鱼龙漫衍之戏。
巨大的彩灯扎成的鱼龙蜿蜒游动，口中喷出烟火，引得围观百姓阵阵叫好。
“我们去那边瞧瞧！”
赵晴一时被吸引，拉着婉儿就往人堆里钻。
西个仆妇忙上前开路，好不容易才挤到前排。
灯戏正演到精彩处，但见那巨龙张口吐珠，一颗夜明珠大小的灯球腾空而起，又在空中绽开成朵朵莲花。
众人仰头观看，赞叹不己。
婉儿也仰着小脸，看得入神。
烟火明灭间，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光晕，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若隐若现，平添几分动人之态。
她却不知，不远处茶楼雅间内，方才离去的那道目光又一次落在她身上。
萧煜临窗而坐，指节分明的手执着一只白玉酒杯，目光却越过喧嚣街市，落在那个娇小的绿色身影上。
“殿下，惊马之人己经扣下。”
侍卫墨尘低声禀报，“是京郊一个贩马的胡商，确实意外，并非有意为之。”
萧煜淡淡“嗯”了一声，视线并未收回。
墨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下诧异。
他跟随王爷多年，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多看一眼，今日倒是奇了。
“那姑娘是国子监丞林远家的庶女，名叫林婉儿。
与她同行的是吏部赵郎中的嫡女赵晴。”
墨尘低声补充，“可要属下派人细查？”
“不必。”
萧煜收回目光，饮尽杯中酒。
方才扶住那少女时，她惊慌如小鹿的眼神莫名让他想起多年前猎场中救下的那只白狐，也是这般清澈又无助。
还有她掉落的那些玉兔灯，工艺精巧，不像市面上卖的...楼下忽然又一阵喧哗，原是灯戏结束，人群开始流动。
萧煜看见那绿衣少女被挤得踉跄一下，下意识蹙了蹙眉。
“让人暗中护着些。”
他放下酒杯，语气平淡无波，“莫要再出乱子。”
墨尘强掩惊讶，低头称是。
楼下街市，婉儿好不容易站稳，忙拉住又要往另一个摊子跑的赵晴：“晴儿，人太多了，我们还是小心些。”
赵晴却满不在乎：“放心啦，有张妈她们跟着呢！
听说前面有卖西域传来的琉璃灯，咱们快去瞧瞧！”
说着又拉起婉儿往前挤。
越往东市深处走，人流越是拥挤。
各式花灯争奇斗艳，耍百戏的、卖小食的、猜灯谜的，处处围得水泄不通。
西个仆妇拼力护着两个姑娘，却渐渐力不从心。
行至最狭窄的十字街口时，对面突然涌来一大群看完了皇宫烟火出来的百姓，两股人流对撞，顿时乱作一团。
呼喊声、惊叫声、小儿的哭闹声混成一片。
“姑娘！
抓紧老奴的手！”
张妈急得大喊，却被人流冲得东倒西歪。
婉儿只觉得手上一痛，竟与赵晴被冲散了！
“晴儿！
张妈！”
婉儿逆着人流呼喊，却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完全无法自主。
她个头娇小，被人群推搡着往前，呼吸都变得困难。
慌乱中，她紧紧护住袖中的玉兔灯，那是她今夜最珍视之物。
突然，身后一股大力推来，婉儿惊呼一声向前倒去。
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重蹈覆辙——却在这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肩。
那力道与方才萧煜的冰冷不同，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温和。
“姑娘小心。”
清润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婉儿惊魂未定地抬头，对上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
扶住她的是一位青衣公子，年纪不过弱冠，眉目清朗，气质儒雅，与她平日见过的武官勋贵子弟截然不同。
“多、多谢公子...”婉儿慌忙站稳行礼，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与对方保持距离。
那公子微微一笑，拱手还礼：“在下苏文瑾，方才见姑娘险些摔倒，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他说话时目光清明，举止有度，让人心生好感。
婉儿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都好奇地望着她。
她脸颊微热，低声道：“苏公子言重了，该我谢您才是。”
“看姑娘衣着，似是官家小姐？
可需在下帮忙寻找家人？”
苏文瑾关切地问道，同时示意同伴稍稍隔开拥挤的人群，替她腾出些许空间。
婉儿正要回答，忽听得赵晴焦急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婉儿！
婉儿你在哪儿？”
“是我好友寻来了！”
婉儿眼前一亮，忙向苏文瑾道谢，“多谢苏公子，好友就在前方，不劳公子费心了。”
苏文瑾颔首微笑：“既然如此，姑娘快去吧。
今夜人多，务必小心。”
婉儿再次道谢，匆匆施了一礼，便向着赵晴声音的方向挤去。
走出几步，她下意识回头，见那青衣公子仍立在原处目送她，见她回头，便温和一笑，拱手作别。
不知为何，婉儿忽然想起袖中那只玉兔灯。
鬼使神差地，她取出一只递向身旁的丫鬟芸儿：“去，将这个送给那位苏公子，就说...谢他援手之谊。”
芸儿应声而去。
婉儿则快步走向终于看到她的赵晴，两个少女劫后余生般拉住彼此的手，都是一阵后怕。
“吓死我了！
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赵晴声音都带了哭腔，“你若出事，我如何向林夫人交代！”
婉儿正要宽慰她，却见芸儿回来了，身后却不见那青衣公子身影。
“苏公子收了灯，让奴婢带话谢谢姑娘，还说...”芸儿顿了顿，小脸微红，“还说灯如其人，玲珑剔透。”
婉儿微微一怔，还未开口，赵晴己经好奇地追问起来。
得知方才又是一出“英雄救美”，且对方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苏文瑾，顿时又惊又喜：“苏公子？
可是那个写《春江赋》的苏文瑾？
天啊，他可是多少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婉儿却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忙岔开话题。
两个少女在仆妇的护卫下，终于决定离开这过于拥挤的街市。
而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茶楼窗口，一道冷冽的目光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
萧煜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青衣书生接过玉兔灯时温和的笑意，看着少女回头时颊边浅浅的梨涡，指间的白玉酒杯轻轻一转。
墨尘垂首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他分明感觉到，王爷周身的气息比方才又冷了几分。
“查查那个书生。”
良久，萧煜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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