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指尖还沾着雨水的凉意,触到深棕色皮质契约封面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手太抖了,指尖在烫金的“契约”二字上蹭了好几次,才勉强翻开第一页。
纸张是厚重的铜版纸,边缘锋利,像陆寒琛此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冷得能割伤人。
第一条条款赫然映入眼帘,黑色宋体字印得格外清晰,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乙方需完全模仿苏晚小姐的言行举止、穿衣风格及生活习惯,包括但不限于每日穿搭需符合苏晚小姐审美偏好、饮食口味需与苏晚小姐保持一致、说话语气及语速需参照苏晚小姐日常录音进行调整,每月提交一份‘模仿进度报告’,由甲方(陆寒琛)审核,审核不通过则扣除当月沈家医疗及债务援助金的50%。”
“模仿……”沈知意的声音发颤,指尖沿着“苏晚小姐”西个字轻轻划过,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
她想起大学时偷偷记在笔记本上的小习惯——陆寒琛喝咖啡要加两勺糖,不爱吃香菜,开会时喜欢靠窗坐。
那些她藏了好几年的小心思,此刻却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原来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不是她的“记得”,而是另一个人的“复刻”。
“怎么?
有问题?”
陆寒琛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是苏晚发来的消息,嘴角还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可转过来对她说话时,那点柔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冰冷的不耐,“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就别浪费我时间。”
沈知意慌忙摇头,把翻涌的情绪咽回去,继续往下翻。
第二条条款更让她窒息——“乙方未经甲方允许,不得主动出现在甲方视线范围内,包括但不限于甲方的私人书房、卧室、私人聚会等场所;甲方召唤乙方时,乙方需在五分钟内到达指定地点,且需保持与苏晚小姐相似的妆容及仪态,不得素颜或穿着不符合要求的服饰。”
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她连靠近他的资格,都要靠“模仿”来换取。
以前她在行业酒会上,远远看他一眼都觉得开心,可现在,就算站在他面前,也只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像苏晚的脸,连主动出现的权利都没有。
“第五条,”陆寒琛忽然开口,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炫耀,“晚晚不喜欢浓烈的香水味,你以后只能用她常用的那款白茶味香水,我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还有,晚晚怕黑,晚上如果我没让你留下,你必须在十点前回客房,不准开走廊的灯,免得晃到我。”
沈知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条款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被陆寒琛冷冷喝止:“别弄脏文件,这是要存档的。”
她的动作僵在半空,手背还沾着眼泪的湿意,却不敢再碰那张纸。
只能咬着下唇,继续往下读。
第三条是婚姻保密条款——“甲乙双方的婚姻关系仅限双方知晓,乙方不得向任何第三方(包括乙方家人、朋友)透露婚姻事实,不得对外以‘陆太太’自居,若因乙方泄密导致甲方或苏晚小姐声誉受损,乙方需赔偿甲方违约金五千万,并承担沈家所有债务。”
“五千万……”沈知意倒抽一口冷气,这个数字对现在的沈家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她看着“不得对外以‘陆太太’自居”这几个字,只觉得喉咙发紧。
原来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见不得光的交易,她连名义上的身份都不配拥有,只是他藏在暗处的、随时可以丢弃的替身。
她想起出门前母亲的叮嘱:“知意,好好跟陆总谈,要是能嫁进陆家,咱们家就有救了。”
母亲还以为她能得到一个名分,可现在看来,她连说自己是陆寒琛妻子的权利都没有。
“第六条,”陆寒琛放下手机,身体前倾,目光首首地盯着她,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乙方禁止对甲方产生任何超出‘替身’范围的感情,包括但不限于爱慕、依赖等;乙方需配合甲方在苏晚小姐面前扮演‘普通朋友’角色,若苏晚小姐对乙方产生不满,甲方有权随时终止契约,并要求乙方赔偿所有援助费用。”
“禁止……产生感情……”沈知意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斤重的绝望。
她藏了十年的暗恋,在这一刻被他明明白白地写进条款里,禁止、否定、甚至还要她配合着演戏,讨好他心尖上的人。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的一个雨天,她在图书馆门口看到陆寒琛撑着伞等苏晚,苏晚跑过来时,他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自己半边肩膀都淋湿了,却笑得一脸温柔。
那时候她还在想,要是能被他这么对待一次就好了。
可现在,她连靠近他的伞下都要经过允许,连对他好的资格都没有。
“还有最后一条。”
陆寒琛的手指在契约最后一页敲了敲,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契约期间,乙方若未经甲方同意擅自离开陆家别墅,或试图破坏甲方与苏晚小姐的关系,甲方有权立即停止对沈家的所有援助,并将乙方起诉至法院,要求乙方承担所有法律责任及经济损失。”
沈知意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到那条条款,下面还附着一行小字:“乙方确认,己清楚知晓所有条款内容,自愿接受所有约束,若违约,愿承担一切后果。”
整份契约几十页,每一条都是对她尊严的践踏,每一款都是对她感情的凌迟。
她不是妻子,不是爱人,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一个按照苏晚的模具被打造出来的工具,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被丢弃的替代品。
“看完了?”
陆寒琛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拿起桌上的钢笔,递到她面前,笔帽上还刻着苏晚的名字缩写,“没问题就签字。
记住,这不是商量,是交易。
你用三年的‘模仿’,换沈家的活路,很划算。”
沈知意看着那支钢笔,又看了看契约上需要签字的地方,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想起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起母亲在电话里的哭求,想起公司里员工们焦虑的眼神。
她没有选择,就算这份契约像一把刀,要把她的尊严一点一点割掉,她也只能签。
她伸出手,想去接那支钢笔,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忽然想问他,哪怕只有一句,有没有哪怕一瞬间,他看到她的时候,想到的不是苏晚,而是沈知意?
可她不敢问。
她怕听到那个冰冷的答案,怕自己最后一点支撑也会崩塌。
“怎么?
不敢签了?”
陆寒琛挑眉,语气里满是嘲讽,“沈小姐,别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你要是不签,现在就可以走,沈家的事,我再也不会管。”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期待。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接过那支刻着苏晚名字的钢笔。
笔尖落在纸上时,她的手还是在抖,连“沈知意”三个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签完最后一笔,她放下钢笔,不敢再看陆寒琛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我签完了。”
陆寒琛拿起契约,翻到签字页看了一眼,满意地笑了笑。
他把契约放进抽屉,锁上,然后抬头看着她,像在宣布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明天会有人去接你,记住你的身份,别给我惹麻烦。
还有,从今天起,别再穿你自己的衣服,我让人给你准备的东西,会送到你家。”
沈知意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寒琛己经重新拿起手机,屏幕上还是苏晚的消息,他的嘴角又勾起了那抹她从未见过的柔和。
原来,他不是不会笑,只是他的温柔,从来都不属于她。
她推开门,冰冷的雨水再次扑面而来,浇在她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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