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谯微澜刚把苗长乐送来的 “泻药” 藏进梳妆盒，院外就传来轻快的车马声，紧接着是个熟稔的女声：“微澜妹妹在家吗？
我是春桃，侍郎夫人让我来接你去李府赴宴！”
她开门迎出去，就见春桃提着食盒快步走来，脸上满是真切的笑意：“夫人昨晚特意嘱咐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枣泥糕，说你身子弱，路上垫垫肚子。
还让我多带件薄披风，怕花园风大冻着你。”
春桃把食盒递过来，又从马车上取下单色云纹披风。
谯微澜接过食盒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暖意。
她知道户部侍郎夫妇是父亲慕兰生前挚友，当年慕家遭难，侍郎夫妇曾想保全她，却被乱局冲散。
如今她改头换面，两人虽未相认，却仍因 “孤女” 身份真心疼惜她，这份情谊，她记在心里。
“替我好好谢过侍郎大人和夫人，总让他们为我费心。”
谯微澜轻声说，眼角余光瞥见苗长乐从里屋走出来，正冲她眨眼睛。
等春桃去拴马，苗长乐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侍郎夫妇对你也太上心了吧？
上次夫人还让你去府里住，说怕你一个人冷清。
不过李嫣然那伙人，怎么会邀你？
我听说她最近总跟贵女们盘算着‘选贤才’，想拉拢些有来头的，你这‘孤女’身份，按理说入不了她的眼。”
谯微澜拆开食盒，枣泥糕的甜香漫开来。
她拿起一块咬了口，慢悠悠道：“前几日侍郎夫人跟我说，李嫣然想借赏花宴立‘贤德’名声，还想趁机看看各家姑娘的本事，好跟她娘举荐，入宫里当伴读。
她邀我，一是看侍郎夫妇的面子，二是觉得我‘无依无靠’，就算被她们拿捏，也翻不出花样 —— 不过，她算错了。”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理了理鬓发，声音软乎乎的，眼里却闪着光，“我正好借她的宴，看看这些‘聪明’贵女们，到底在盘算什么。”
苗长乐被逗笑了，把一盒胭脂塞进她袖管，又递过个药葫芦：“喏，润肺丸，要是装咳装得太真，含一颗压一压。
还有这个 ——” 她掏出个小巧的银盒子，“里头是‘痒痒粉’，要是她们算计你，就找机会撒在她们的团扇上，保管她们扇也不是、不扇也不是。”
谯微澜笑着接过来：“还是你想得多。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二人跟着春桃坐上车，春桃边赶车边絮絮叨叨嘱咐：“到了李府，要是那些贵女让你做这做那，别勉强自己，就说身子不舒服。
夫人说了，要是有人欺负你，尽管跟我说，我去回禀侍郎大人，咱们不怵她们！”
“我知道了，春桃姐姐。”
谯微澜轻声应着，心里暖融融的 —— 有这样真心护着她的人，倒让这复仇路多了些暖意。
到了李府门口，朱红大门外停满了车马，丫鬟们捧着礼盒往来穿梭。
春桃引着她们往里走，李府的引路丫鬟虽客气，眼神里却带着打量 —— 显然早听说她是 “侍郎夫妇疼爱的孤女”，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特别。
穿过抄手游廊，后花园的牡丹开得如火如荼，正中那株姚黄尤其惹眼。
李嫣然穿着藕荷色罗裙，正和几位贵女围在石桌旁说话，手里捏着柄绘着兰草的团扇，眼神灵动，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
旁边的王小姐捧着本琴谱，张小姐手里把玩着支玉簪，见谯微澜进来，几人对视一眼，笑容里多了几分算计。
“谯妹妹来了？”
李嫣然率先起身，语气热络，却没上前扶她，“快过来坐，我刚跟王姐姐、张姐姐说，今日牡丹开得好，该添点雅兴。
王姐姐琴弹得好，张姐姐擅弈棋，妹妹平日里在家，都喜欢做些什么？”
这话看似寻常，实则是探她的底 —— 要是说 “不会琴棋”，就会被她们当成 “没见识的孤女”；要是说 “会”，她们肯定要让她露一手，想挑错。
周围的贵女们也跟着附和：“是啊，谯妹妹要是有擅长的，正好露一手，咱们也开开眼。”
“要是实在不会也没关系，跟我们说说家常也好。”
谯微澜慢慢走过去，扶着石桌轻轻咳了两声，声音软乎乎的：“我小时候生过重病，手总发抖，琴棋书画都学不了，平日里也就读些浅近的诗，或是帮邻里做点针线。
跟姐姐们比，真是差远了。”
她故意说得谦卑，眼神却扫过李嫣然手里的琴谱 —— 谱子上画着些奇怪的符号，不像是普通琴曲。
李嫣然眼里闪过一丝意外，显然没料到她会首接 “认弱”，但很快又笑着说：“妹妹太谦虚了，读诗也很好。
正好我刚得了首新填的词，妹妹要是不介意，咱们一起品品？”
她说着，就从袖袋里掏出张笺纸，递了过去 —— 笺纸上的词看似清丽，实则藏着些生僻典故，要是谯微澜答不上来，就会显得 “没学问”。
王小姐立刻附和：“李姐姐的词填得好，谯妹妹要是能品出妙处，才算真有见识。”
张小姐也点头：“是啊，咱们可都是盼着听听妹妹的高见呢。”
谯微澜接过笺纸，故意看得慢，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像是在仔细琢磨。
其实她早认出那些典故，只是故意等了片刻，才轻声说：“李姐姐的词里，‘朔风裁玉骨’这句最妙，既有北边的苍劲，又有牡丹的清雅。
只是……” 她顿了顿，轻轻咳了两声，“我听人说，北边的曲子多苍凉，姐姐怎么会想到用在词里呀？”
这话一出，李嫣然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妹妹果然有眼光。
我爹上次去城外办事，听人唱过北边的调子，觉得有意思，就跟我说了几句，我便借到词里了。”
“城外？”
谯微澜装作好奇，“是去哪个庄子吗？
我听侍郎夫人说，城外的庄子多是种庄稼的，怎么会有北边的调子呀？”
李嫣然眼神闪烁了一下，旁边的王小姐赶紧打圆场：“妹妹管这些做什么，咱们只品词就好。
对了，李姐姐，你不是说要弹新学的曲子吗？
快让我们听听。”
李嫣然顺势点头，让人取来古琴，指尖落在琴弦上，弹出的曲子果然带着些北边的调子，只是节奏有些乱，像是没练熟。
谯微澜听着，心里却在盘算 —— 李嵩去城外，又跟北边有关，十有八九是去黑风寨。
一曲弹完，贵女们纷纷夸赞，李嫣然却看向谯微澜：“妹妹觉得这曲子怎么样？
要是喜欢，我可以教你。”
“姐姐弹得真好，” 谯微澜笑着点头，眼神却不经意扫过李嫣然腰间的香囊 —— 香囊上绣着狼毒花，“只是我手笨，怕是学不会。
对了，姐姐的香囊真好看，这花我从没见过，是哪里绣的呀？”
李嫣然摸了摸香囊，语气带着炫耀：“是我爹从城外带回来的，说是北边的样式，都城少见。”
她没提黑风寨，显然是不想多说。
谯微澜没再追问，只是笑着说：“果然好看，姐姐戴着真合适。”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丫鬟的声音：“谢将军来了！
大人让二小姐过去接一下！”
贵女们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谢辰翊会来。
李嫣然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 谢辰翊虽赋闲，却仍是大将军，要是能跟他搭上关系，对她入宫当伴读有好处。
她立刻起身：“快，咱们去接肖将军！”
谯微澜没动，看着她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
刚才的对话虽短，却己经套出了不少线索 —— 李嵩去城外、接触北边的人、带回来狼毒花香囊，这些都印证了她的猜测。
“怎么样？
没被她们算计到吧？”
苗长乐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她手里拿着食盒，里面装着桂花糕：“我刚才在这儿听着，李嫣然那曲子弹得乱七八糟，还好意思让你学。”
“她不是想教我，是想让我出丑，” 谯微澜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不过我没让她得逞。
对了，我套出李嵩去城外接触北边的人，还带了狼毒花香囊回来，肯定是去黑风寨。”
“狼毒花？”
苗长乐皱了皱眉，“那可是北狄的象征，李嵩这老东西，果然没安好心。”
“可不是嘛，” 谯微澜把剩下的桂花糕塞进嘴里，“不过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
对了，李嫣然刚才没刁难我，你的‘痒痒粉’怕是用不上了。”
“用不上才好，” 苗长乐笑着说，“省得她哭哭啼啼的，麻烦。”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谢辰翊跟着李嫣然走了过来。
谢辰翊穿着石青色常服，腰间的长剑穗子松松垮垮，眼神冷冽，跟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李嫣然跟在他身边，说着些奉承话，他却没怎么回应。
走到近前，李嫣然笑着介绍：“谢将军，这位是谯微澜妹妹，是户部侍郎夫妇疼爱的孤女，人很文静。”
谢辰翊看向谯微澜，眉头微蹙，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谯微澜赶紧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见过肖将军。”
“谢将军，” 李嫣然又笑着说，“刚才我们还在品词弹琴呢，谯妹妹虽不会琴棋，却很有见识，您要是有兴趣，也听听我们品词？”
她想借着肖仲梅的关注，再试探谯微澜。
谢辰翊却淡淡开口：“不必了。
我来是为了找李大人，问些北边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谯微澜身上，补充了一句，“谯姑娘身子弱，花园风大，还是找个地方歇着吧。”
这话像是解围，又像是提醒。
谯微澜心里一动，抬头看向谢辰翊，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 他的眼神里没有轻视，只有一丝探究，像是在暗示她别久留。
“多谢将军关心，” 谯微澜赶紧点头，“我正好有些累了，想去找个地方歇会儿。”
李嫣然没想到谢辰翊会帮谯微澜，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却也不好多说，只能笑着说：“那我让丫鬟带妹妹去偏厅歇着。”
跟着丫鬟往偏厅走，谯微澜回头看了一眼 —— 谢辰翊正跟李嵩说着什么，李嵩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心里明白，谢辰翊肯定也在查北边的事，说不定很快就能跟他联手了。
走到偏厅门口，春桃正等在那里，见她过来，赶紧迎上去：“谯姑娘没事吧？
刚才我看见李二小姐她们围着你，怕你受委屈。”
“我没事，春桃姐姐，” 谯微澜笑着说，“侍郎大人和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我一切都好。”
春桃点点头：“那你好好歇着，我去给你端点热茶来。”
看着春桃离去的背影，谯微澜靠在窗边，看着后花园的牡丹。
阳光正好，花瓣上的露珠闪着光，可这繁华之下，藏着多少算计和阴谋，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过没关系，她有真心护着她的人，有聪明的朋友，还有潜在的盟友，这场复仇棋局，她有信心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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