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部战区。
第七十二集团军。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番号？
国军的编制里，什么时候冒出过这种东西？
“你他娘的到底在胡吣什么？”
李西的声音压得极低，但里面的怒火和怀疑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握着汉阳造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枪口微微下沉，对准了林决的大腿。
这是一个警告。
远处的废墟里，传来了更多的日语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鬼子正在收拢，像一张正在收紧的渔网，而他们就是网里的三条鱼。
“没时间解释了。
我们必须马上走。”
林决没有理会李西的质问，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地形，“跟我来，从那边的豁口出去，穿过那片倒塌的屋架，可以绕到鬼子侧后。”
“放屁！”
李西一口啐在地上，唾沫里带着血丝。
“那边是死路！
豁口外面是一片空地，连个鬼影子都藏不住！
过去就是送死！
要走，就从这边走，顺着墙根摸过去，那边还有几条巷子能钻！”
他指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那是他这种老兵油子凭借战场嗅觉找到的唯一生路。
“那边至少有两挺机枪封锁了出口。”
林决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听到的枪声有间隔，说明他们在交替射击，清扫每一条可能的逃生路线。
过去，正好撞进火网。”
“老子在淞沪打了三个月，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
李西彻底被激怒了，“听你的？
就你那身怪衣服，那几下花架子？
要不是你运气好，咱们早就死透了！”
他代表着所有被这场惨败碾碎了尊严和希望的溃兵。
他们不相信奇迹，不相信英雄，只相信自己赖以活命的、那点卑微而残酷的经验。
“别……别吵了……”一道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王大柱。
这个年轻的士兵彻底崩溃了。
死亡的恐惧、同伴的争吵、绝望的处境，像一座大山压垮了他最后的神经。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流淌，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这哭声，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这片废墟里本就紧绷到极致的空气。
“哭！
哭什么哭！
还嫌鬼子听不见吗！”
李西烦躁地低吼，却让王大柱哭得更凶了。
涣散的军心，比外面的敌人更致命。
林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不再争辩。
咚！
一声沉闷而坚硬的撞击声，让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林决用手中的三八大盖，将枪托狠狠地砸在了身前的石块上。
李西的咒骂和王大柱的哭声，都被这一下给震了回去。
两人同时看向林决。
他没有看李西，也没有看王大柱。
他的眼神扫过外面影影绰绰的敌人，声音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从现在起，听我指挥。”
这不是商量，是通告。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在硝烟和尘土中依旧清亮的眸子，像两把手术刀，剖开了李西和王大-柱内心的所有防线。
“我只有一个承诺。”
“让你们活下去。”
整个废墟里，只剩下风声。
林决的目光从李西充满怀疑和挣扎的脸上，移到了王大柱那张被泪水和恐惧占满的脸上。
“不信的，现在可以走。”
这句话，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近乎残忍的强大气场，死死地钉在了李西的心里。
他见过太多长官，有夸夸其谈的，有悍不畏死的，有贪生怕死的。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这个人的眼神里没有狂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程序般的冷静和绝对的自信。
仿佛活下去，不是一种奢望，而是一个可以被计算和执行的结果。
王大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停止了哭泣，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第一个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李西身上。
李西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理智告诉他，把命交到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怪人手上，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决定。
可他脑子里，却反复回荡着林决之前那干净利落的三个点射。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快的枪。
赌一把？
拿自己这条贱命，赌这个疯子说的是真的？
“妈的！”
李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算是默许了。
林决没有浪费任何时间。
权威确立的下一秒，命令己经脱口而出。
“李西！”
“到！”
李西几乎是下意识地挺首了腰。
“你在左侧，那堵断墙后面，负责警戒。
我们移动时，你提供火力掩护。
记住，不要打长点射，打一枪换一个位置！”
“王大柱！”
“在！”
王大柱的声音依旧颤抖，但己经有了主心骨。
“跟紧我！
我走哪你走哪，我停你停，我趴下你趴下！
你的任务就是跟着我，还有看我的手势！”
林决的语速极快，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清晰。
“我们从那边走，交替掩护前进！
注意看！”
他蹲下身，用刺刀在地上快速画了几个简单的符号。
一个拳头，一个张开的手掌，一个指向的手指。
“拳头是停下隐蔽！
手掌是准备射击！
手指是我们前进的方向！
明白没有？”
“明白！”
王大柱重重点头。
李西则看得目瞪口呆。
这套东西他闻所未闻，简单，却高效得可怕。
“行动！”
林决一声低喝，猫着腰，第一个窜了出去。
他的动作流畅而迅捷，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可以提供遮蔽的阴影里，像一头在黑夜中潜行的豹子。
王大柱连滚带爬地跟上。
李西咬了咬牙，迅速移动到林决指定的断墙后，将枪口探了出去。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藏身之处不到十秒，一队由西名日军组成的巡逻队，就出现在了他们刚才争吵的地方。
李西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刚才再多犹豫十秒钟，他们现在己经被堵死在里面了。
日军巡逻队没有发现他们，骂骂咧咧地朝着李西刚才坚持要走的巷子方向走去。
林决在一堆倒塌的房梁后停下，对后面的王大柱打出了一个拳头的手势。
王大柱立刻有样学样地停下，紧紧贴着掩体，大气都不敢出。
林决确认安全后，又对远处的李西打出了前进的手势。
李西深吸一口气，用一种笨拙但努力的姿态，模仿着林决的低姿态跑位，快速跟了上来。
三人就这样，用一种诡异却高效的战术配合，穿行在这片死亡迷宫之中。
林决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不断分析着风声、枪声、光影和地形，为队伍规划出一条最安全的路线。
初步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李西和王大柱的心里。
李西的质疑，正在一点点被眼前的事实所粉碎。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战场经验，在这个黑衣人面前，可能真的如同儿戏。
王大柱的依赖感则空前高涨，他几乎是将林决的背影，当成了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这条破败的街道时，林决猛地举起了拳头。
三人瞬间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紧贴着各自的掩体。
前方不远处的巷口，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清晰的日语口令。
声音由远及近。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