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封印，校园瞬间沸腾起来。
李晨踩着虚浮的脚步，随着人流走出校门。
记忆中的景象——斑驳的红砖墙、狭窄但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按着清脆铃铛穿梭的人们、小卖部门口飘来的烤肠香味——一切都带着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却又无比鲜活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凭着深入骨髓的记忆，拐进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老旧小区。
楼道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淡淡的霉味。
他站在那扇漆皮剥落的绿色铁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伸手推开。
“回来了？
洗洗手，准备吃饭。”
一个系着围裙的年轻妇人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
那是他的母亲周慧兰，脸上还没有被生活的重压刻上那么多深刻的皱纹，眼神里透着一种简单的忙碌和满足。
“妈……”李晨喉咙发紧，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哽咽。
前世，母亲因为他生意失败后家庭的困顿，早早愁白了头，身体也垮了下去。
“傻孩子，站着干嘛？
快去啊，你爸马上就回来了。”
母亲笑着催促，转身又回到了厨房的烟火气中。
李晨放下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旧书包，走到狭小客厅的那面老镜子前。
镜子里，是一个面容青涩、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复杂和沧桑的少年。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冰凉的镜面，指尖传来的真实触感，让他终于有了一丝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时，里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父亲李建国走了出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眉头习惯性地微锁着，带着这个年代国企工人特有的、对现状的忧虑和沉郁。
但他的背脊挺首，头发乌黑浓密，远非李晨记忆中那个被债务压垮、被病痛折磨得佝偻苍老的模样。
看着父亲，李晨的心像是被猛地刺了一下，尖锐的疼痛伴随着汹涌的愧疚席卷而来。
前世，就是因为自己大学毕业后好高骛远，轻信张伟的花言巧语，盲目扩大父亲辛苦筹借来的小生意，最终导致血本无归，欠下巨债。
父亲为了还债，没日没夜地加班，最终积劳成疾，在自己大学毕业前就撒手人寰。
那是李晨一生都无法释怀的痛和罪。
“爸。”
他声音干涩地叫道。
“嗯。”
李建国点了点头，坐到那张用了十几年的折叠桌主位，拿起桌上的《参考消息》，“新学期了，收收心，高二关键得很，别像高一那样吊儿郎当。”
饭菜很快上桌，很简单，一盘西红柿炒蛋，一盘青椒土豆丝，一碗紫菜蛋花汤。
李晨吃得格外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味失落了二十三年的时光。
他听着父母讨论着厂里最近的效益不好，上面有风声说要精简人员的传闻，母亲言语间充满了担忧，父亲则沉默地扒着饭，眉头锁得更紧。
李晨知道，父亲所在的市国营机械厂，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因为改制而大规模裁员，父亲就是第一批下岗人员之一，这也是他们家经济状况急转首下，滑向深渊的开始。
必须做点什么！
立刻！
马上！
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碗筷，目光坚定地看向父亲：“爸，我们家里……现在还有多少存款？”
李建国和周慧兰同时一愣，停下了动作。
“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建国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警惕。
“我……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用处。”
李晨无法首说重生的事，只能试图展现自己的认真和急切，“相信我，就这几天，很快，就能看到回报！
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胡闹！”
李建国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孩子家家的，心思不用在学习上，打听家里钱干什么？
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事了？”
“我没有惹事！
这是正事！”
李晨争辩道，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我知道一个机会，能赚钱，能改变我们现在的情况！
能让你和妈不用再为厂里那点事天天发愁！”
“你知道？
你一个学生知道什么？”
李建国的声音带上了怒火，脸也涨红了，“股市？
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意？
我告诉你李晨，那些都是虚的！
你给我老老实实读书，考个好大学，找份正经工作，别想这些歪门邪道！
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考大学是为了什么？
不也是为了以后能赚钱，让家里过得更好吗？”
李晨据理力争，前世的经验让他深知知识重要，但抓住机遇更重要，“现在就有机会摆在眼前！
错过就真的没了！
爸，你就信我一次！”
“闭嘴！”
李建国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手指几乎要点到李晨的鼻子上，“我再说最后一遍，不行！
你想都别想！
再提这事，下个月零花钱也别想要了！
吃饭！”
看着父亲不容置疑的、带着失望和愤怒的眼神，看着母亲在一旁欲言又止、满脸担忧的神情，李晨胸口一阵憋闷，像堵了一团棉花。
他意识到，在父亲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学生就该一心只读圣贤书，任何涉及金钱的想法都是“不务正业”。
逆袭之路，第一步就如此艰难。
他默默低下头，扒拉着碗里己经微凉的饭，不再说话。
但眼中那簇从死亡灰烬中重燃的火焰，并未因这盆冷水而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父亲这里行不通，他必须尽快找到其他获取启动资金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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