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瓶制造的混乱火墙,并未能持久地阻挡汉军铁骑的兵锋。
那些终究只是仓促间用破瓦烂罐和零星油脂弄出来的简易火障。
汉军骑兵最初的惊慌过后,带队的军侯嘶吼着下令散开迂回,后阵的轻骑挽弓搭箭,一片密集的箭雨带着死亡的尖啸,覆盖向袁野他们所在的区域!
“举盾!
找掩护!”
袁野瞳孔一缩,厉声大吼,扑向一旁倾倒的粮车。
噗噗噗!
箭矢钉入木头、泥土和人体。
惨叫声中,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溃散。
现实冰冷而残酷,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短暂的奇技淫巧显得如此无力。
兵败如山倒。
幸存的人们哭喊着西散奔逃。
袁野的心沉到谷底。
他明白了,空有思想和简单技术,没有根基、组织与武力,一切皆是虚妄,只是带着信任自己的人去送死。
“走!”
他低吼一声,不再犹豫,汇入溃逃的人流。
逃亡之路是地狱。
汉军轻骑如狼群驱赶切割。
袁野拼命奔跑躲避,身边的熟人迅速被冲散。
天色微明,他力竭地扑倒在一片芦苇荡里,胸腔火辣辣地疼。
活下来了,但代价惨重。
放眼望去,逃到这里的残兵不足百人,个个带伤,神情麻木。
昨夜那点火星,仿佛只是个幻觉。
他需要力量,实实在在的力量。
需要根据地、军队、粮食、匠人……需要将思想转化为现实的漫长过程和残酷斗争。
芦苇丛传来窸窣响声。
幸存者们惊恐地抓起木棍石头。
一个身影拨开芦苇,踉跄走出。
那人二十出头,身材结实,满身血污,甲胄破损,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异常沉稳警惕,右手紧握缺口长刀,左臂草草包扎着。
他迅速扫视在场众人,目光在袁野身上停顿了一瞬。
有人低呼:“是张硕?
张什长?”
张硕没有回应,只是保持着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距离,声音沙哑:“还有多少人?”
“就…就这些了…都打散了…”张硕沉默,目光再次投向袁野,开口问道:“昨夜,是你在阵前喊话,带着人用火罐阻了骑兵一阵?”
他的语气是探究,而非感激或认同。
袁野迎上他的视线,这个人很冷静,观察力强。
“是我。”
袁野声音沙哑,“可惜,没什么大用。”
“阻了片刻,制造了混乱。”
张硕语气平淡,“让一些人得以脱身。
你用的法子很怪。”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喊的话,我也听到了一些。”
这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袁野心中警惕,面上不动声色:“绝境之下,胡乱喊的,只为激一下血气,求条活路。”
张硕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那双沉稳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他没有再追问,而是转向众人:“此地不宜久留。
汉军很快会清扫周边。
想活命的,跟我往东南丘陵走,那边更容易躲藏。”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自然的、令人信服的权威,是久在行伍中形成的。
残兵们下意识地看向他,又看看袁野。
袁野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兵,是目前最需要的向导和临时指挥。
他压下其他心思,果断道:“张什长熟悉路径,大家听他的安排。”
他的表态让微妙的氛围缓和下来。
张硕看了袁野一眼,略微点头,不再多言,开始简单安排还能动的人警戒、探路、搀扶伤员。
队伍再次移动。
张硕走在前面,沉默寡言,但总能避开明显的危险区域,选择相对安全的路径。
袁野跟在队伍中,仔细观察着张硕的行动,发现他心思缜密,经验老道。
途中休息时,袁野主动坐到张硕附近,递过去一个刚找到的野果。
“张什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硕接过果子,没有立刻吃,看了看袁野:“活下去。
然后,找机会归队,或者……另谋生路。”
他的回答很实际,也保留了很多。
“归队?
回黄巾?”
袁野试探着问。
张硕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大贤良师己败,各地渠帅各自为战,劫掠百姓者众,求活者少……回去,意义不大。”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厌倦。
袁野心中微动,低声道:“是啊,若只是换一拨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这‘黄天’立与不立,于我们这些黔首,又有何区别?”
张硕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袁野。
这句话,戳中了他内心某些模糊的想法。
但他很快又收敛了神色,只是淡淡地说:“世道如此。”
袁野没有继续深入,转而问道:“张什长似乎读过书?
懂兵法?”
“家父曾是郡中小吏,幼时读过几本粗浅兵书,认得几个字。
后来……不得己从了贼。”
张硕语气平淡,带着点自嘲。
“乱世求生,何来贼与不贼?
官逼民反罢了。”
袁野适时说了一句,然后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请教起沿途地形、如何寻找水源、如何规避追兵等实际问题。
张硕有些意外于袁野的敏锐和“官逼民反”的说法,但也乐得讨论这些具体事务。
他发现这个年轻人虽然看似不懂军伍,但理解力极强,常常能举一反三,提出一些角度清奇却颇有道理的问题。
数日后,他们找到了那处位于深山坳里的废弃山寨。
暂时安全了。
幸存下来的三十多人终于能喘口气。
夜里,篝火旁。
袁野再次找到张硕,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山寨周边的草图。
“张兄,躲不是长久之计。
饥荒比汉军更可怕。
我们必须能自己生产。”
袁野指着后山坡地,“这里,可以开梯田。
种子想办法找或换。”
又指向小溪,“利用水流,建水碓舂米磨面,省人力。
我懂一些原理。”
“还有防御,”袁野眼神锐利,“需要制作更多远程武器,比如改进弓箭,或者尝试造大型弩?
我记得收拢了些损坏的弓臂……”他说着一些初步设想。
张硕认真听着,时而点头,时而沉思。
等袁野说完,他开口道:“开田、修水碓,是长远之计,需稳妥。
眼下之急仍是粮食。
我可带人狩猎、采集,并与山下谨慎接触,以物易物。”
“防御有必要。
但大型弩机耗时耗力,需良匠。
眼下应先制拒马、陷坑,多备滚木礌石。
弓弩改进……或可尝试,需懂行匠人。”
他再次清晰地将袁野的想法分出了优先级和可行性,提出了更务实的步骤。
最后,他看向袁野,语气诚恳了几分:“袁兄弟,你心思活络,常有奇想,这是好事。
但寨中眼下,稳字当头。
有些事,急不得。
人心未定,需循序渐进。”
这番话,己是基于几日同行观察后,带有关切意味的提醒。
袁野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张兄所言极是!
是我想当然了。
往后诸多实务,还需多多倚仗张兄的经验和稳重。”
“分内之事。”
张硕抱拳。
经过这几日的并肩逃亡和刚才的交谈,两人之间那种疏离的警惕感消融了不少,多了一丝并肩求生的默契和初步的信任。
张硕对袁野的观感,也从“有点奇怪的冒失小子”逐渐转向“有想法、听得进劝、可合作的聪明人”。
真正的佩服和投入,还需要更多时间和事件的考验。
正在此时,负责警戒的士卒跑来:“袁哥,张什长!
山下有动静!
来了几个人,打着火把,不像官兵山民,倒有点像……咱们之前逃散的人!”
袁野和张硕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
“走,去看看。”
张硕立刻抓起长刀。
袁野也站起身,眼神变得深邃。
发展的道路不会平坦,第一个考验,己然到来。
而这一次,他身边多了一个沉稳可靠、懂得兵事的同伴。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