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厨房像块没熨平的桌布，透着点笨拙的褶皱。
李淼站在灶台前，手里的 A4 纸被捏得发潮 —— 那是她连夜拟的减脂餐清单，用红黑两色笔划分得泾渭分明：“西兰花 150g（蛋白质）、圣女果 8 颗（维生素）、橄榄油 5ml（脂肪）”，连 “焯水时间 3 分钟” 都标了下划线，活脱脱一份微型人事考核表。
苏晴前儿还打趣：“你管员工排班管惯了，连青菜都要按‘岗位’分类。”
铁锅烧得发白，她才猛想起没倒油，西兰花 “哗啦” 倒进锅里的瞬间，油星子溅得手腕发红。
她慌忙用锅铲扒拉，那翠绿的菜梗转眼就焦成了深褐，像份被打了差评的简历。
正对着 “炒炭” 发呆时，身后传来轻响，江叙拎着袋新鲜蔬菜站在厨房门口，浅灰卫衣沾着点梧桐絮，左手腕的铜表蹭过门框，发出细弱的叮当声。
“这是给锅‘上刑’还是做饭？”
他的声音里裹着笑意，不等李淼辩解，己经自然地解下她肩头的围裙 —— 布料还带着她的体温，他指尖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系在自己身上。
“你去客厅待着，别把我明天见客户的西装熏出焦糊味。”
李淼退到门口，看着他熟稔地转开火，倒油的动作精准得像在调客户订单。
他的卫衣袖子卷到小臂，铜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切番茄时刀刃与菜板碰撞的节奏均匀，竟比她的排班表还要规整。
“你倒像练过。”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轻得被抽油烟机的声响盖了半截。
“大学拉奶茶店赞助，总蹲在后厨等老板签字。”
江叙头也不抬，把番茄切成匀净的月牙状，“老板看我可怜，教了两手 —— 说外联的人嘴要甜，手也得巧，不然拉不到实在的赞助。”
他忽然抬眼，眼底晃着笑意，“当年你订的奶茶，就是他教我备注的‘半糖少冰’，说女孩子都爱这口。”
李淼的指尖在门框上掐出白印。
又是奶茶店。
五年前那个深夜，工作群里 “外联江” 秒发的补位方案里，分明写着 “奶茶店员工可临时补岗”，她当年还对着屏幕想，这外联部长倒比人力部还细心。
正恍惚时，江叙弯腰捡掉落的锅铲，从橱柜角落扫出个泛黄的物件 —— 是块纸质杯垫，边缘印着那家奶茶店的 logo，中间画着个圆滚滚的奶茶杯，和她台账本上的符号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房子前任租客倒和你口味一样。”
江叙笑着拿起杯垫，指尖刚碰到背面，脸色忽然顿了顿。
李淼凑过去看，杯垫背面用铅笔写着行浅淡的字：“2018.10.15 文化节备料 奶茶 20 杯 半糖少冰”—— 正是五年前她给外联部订奶茶的日期，那行字的笔迹，分明是她自己的。
“许是巧合。”
李淼慌忙转身去收拾餐桌，手肘撞到碗碟，清脆的声响刺破厨房的安静。
她听见身后江叙没再说话，只传来纸张摩擦的轻响，等她回头时，杯垫己经不见了，只剩他手里的番茄还在案板上躺着，红得像颗藏在时光里的痣。
不过十分钟，两道菜就端上了桌。
番茄炒蛋的汤汁浸着米饭，翠绿的青菜油亮爽口，和她那锅焦糊的西兰花摆在一起，倒像正品与次品的对照。
江叙递过筷子，目光落在她摊在桌上的清单，忽然笑出声：“蛋白质、维生素还分类？
李淼，你买菜倒像在筛简历。”
“习惯了，” 她低头扒饭，耳尖却悄悄发烫，“人事做久了，凡事都爱列明细。”
“当年你做的排班表，可比这清单还细。”
江叙夹了块番茄放进她碗里，铜表链在碗沿轻轻蹭过，“按岗位分区域，连换班的间隙都标了颜色，我当年拉赞助时，就靠你这表才没出乱子。”
李淼的筷子顿在半空。
他竟真的记得。
当年的排班表只在工作群里发过电子版，密密麻麻的表格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哪些颜色标注是为 “临时补岗” 留的伏笔，没想到隔着五年时光，还有人把这些细节刻在心里。
“忘了，” 她含糊应着，把脸埋进碗里，“大学的事记不清了。”
江叙没再追问，只是慢悠悠地说：“奶茶店老板总念着，说当年人力部有位部长，画的补位表救了文化节的场，不然志愿者早乱成一锅粥。”
他舀了勺汤，声音低了些，“我当年特意留了杯奶茶等她，可惜庆功宴那天帮迷路老人找家，回来时茶都凉透了。”
客厅的吊扇转得慢悠悠，把饭菜的香气吹得满屋子都是。
李淼的心里像揣了块温吞的糖，慢慢化开来，甜意里裹着点酸涩。
她想起五年前庆功宴结束时，自己对着空座位上的奶茶杯发呆，杯垫上的奶茶印己经干了，像个没说出口的遗憾。
饭后李淼要洗碗，江叙却把她推出厨房：“你那清单式洗法，得洗到天黑。”
他关门前，忽然指着她的台账本说：“下次列清单，记得加上‘奶茶 1 杯’—— 楼下那家新出了椰果款，比当年的还甜。”
李淼坐在沙发上，指尖划过台账本封面的奶茶贴纸。
厨房传来水流和碗碟碰撞的声响，细碎又安稳，像极了五年前工作群里他秒回消息的提示音。
她翻开新的一页，刚想画奶茶杯，却发现夹层里藏着样东西 —— 正是那块旧杯垫，背面的铅笔字旁，多了个歪扭的小笑脸，像有人怕她看见那行日期会难过。
阳光透过阳台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杯垫上，把奶茶杯的轮廓晒得暖融融的。
李淼忽然觉得，这厨房的烟火气，倒比她列过的所有清单都实在。
那些藏了五年的心事，像被炒软的番茄，终于在这两居室的暖意里，露出了甜糯的内核。
她指尖抚过杯垫上的奶茶印，忽然期待起下次和他一起去买奶茶 —— 或许，这次的茶，不会再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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