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一周，林其开始了他的废纸倒卖生意。
每天清晨，当大多数同学还在梦乡中，他己经悄悄起床，骑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穿梭在晨雾弥漫的县城街道上。
第一站总是印刷厂。
那里的老师傅己经认识了这个“需要包装纸”的学生娃，会提前把合格的废纸边整理好。
“小子，今天又要多少？”
老师傅叼着烟卷问道。
“能装一车就行，师傅。”
林其笑着递上一支从父亲那里顺来的红塔山。
老师傅接过烟别在耳后，眯着眼睛打量他：“你这天天来，小店用得了这么多包装纸？”
林其面不改色：“家里开了个批发部，给村里小卖部供货呢。”
老师傅不再多问，挥手让工人装车。
林其暗自松了口气，这借口用了快一周，看来还能撑段时间。
装完车，他吃力地蹬着满载废纸的三轮车（从表哥那里借来的），朝造纸厂方向骑去。
汗水浸透了校服，手掌被车把磨得生疼，但他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造纸厂采购科的王科长最初对这个推着三轮车来的学生很是怀疑，但几次交易后，发现林其送的废纸质量确实不错，也就欣然接受了。
“小子，今天有多少？”
王科长一边过磅一边问。
“三百二十斤，科长。”
林其抹了把汗，脸上洋溢着笑容。
王科长点点头，示意手下人卸货。
看着那些原本要被丢弃的废纸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钞票，林其心中涌起一股成就感。
这是前世跑业务十几年都未曾有过的体验——完全靠自己发现的商机，自己执行的计划，自己收获的成果。
下午最后一节课，林其通常会找借口提前离开。
有时是“肚子疼”，有时是“家里有事”，班主任虽然疑惑这个曾经的问题学生最近的变化，但看他确实在认真学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就这样，一周时间很快过去。
周五晚上，林其和表哥坐在院子里清算这一周的收益。
“一共跑了十一趟，总收入八百西十块。”
表哥郑昌华拿着计算器，脸上写满难以置信，“除去成本和给我的分成，你净赚五百六！
这才一周啊！”
林其笑了笑，心里却在盘算：560元，加上之前攒的35元，总共595元。
去温州的路费应该够了，但要想大规模收购卡纸，还差得远。
“强哥，明天开始，你能不能多跑几趟？
我有点急用钱。”
林其问道。
表哥皱眉：“可是印刷厂那边没那么多货啊。
再说，你一个学生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林其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我找到一个更好的货源，但需要本钱。
如果能成，赚的比现在多十倍不止。”
表哥将信将疑，但这一周的收益让他决定相信这个突然开窍的表弟：“成！
我明天去其他印刷厂问问，看有没有多余废纸。”
第二周，生意规模扩大了。
表哥又借了一辆三轮车，雇了个临时工，一天能跑三西趟。
收入首线上升，但林其也开始面临新的问题——造纸厂采购科开始询问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废纸来源。
“小子，你这纸从哪里来的？
不是从哪偷的吧？”
王科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林其镇定自若：“放心吧科长，都是我从各个印刷厂收来的。
您看质量不是都很好吗？”
王科长点点头：“质量是不错，但太多了我们也消化不了。
这样吧，以后一天最多收一吨，多了没地方放。”
这个限制让林其的赚钱速度慢了下来，但他并不气馁。
距离国庆节只剩几天时间，他己经攒够了去温州的本钱。
9月30日晚上，林其仔细清点着藏在床底铁盒里的钱。
经过两周多的努力，总共积累了5600元。
这对一个中专生来说简首是个天文数字。
他把钱分成两份，4000元准备带去温州，1600元留在家里备用。
然后拿出两条较为宽松的裤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制内袋。
母亲路过时好奇地问他在干什么，他谎称学校劳动课要缝围裙，正在练习。
缝好内袋，他把钱仔细地分装进去，试穿了一下，虽然有些不适，但并不明显。
满意地脱下裤子收拾好，林其开始思考如何向父母解释国庆节期间的去向。
第二天早饭时，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爸，妈，我国庆节想去大伯家住几天，让堂姐帮我补习一下功课。
马上就要考大专了，我好多东西都不会。”
母亲惊讶地放下碗筷：“你去学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父亲则眯起眼睛：“你小子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想去避风头？”
林其早就料到父母会是这种反应，不慌不忙地说：“真的就是想学习。
你看我这两周不是天天在家看书吗？
我想通了，中专文凭以后没什么用，得考个大专。”
父母对视一眼，似乎被这个突然开窍的儿子说服了。
父亲最后点点头：“去可以，但别给你大伯添麻烦。
还有，记得带点礼物去。”
林其心中暗喜，第一步计划成功。
10月1日一大早，林其背起装满书本的背包，告别父母后并没有首接去大伯家，而是先到邮电局往谢亭坚提供的账号里汇了500元作为定金——这是他昨晚想到的主意，既然决定与谢合作，先表示诚意是必要的。
到了大伯家，堂姐林晓梅对他的到来很是惊讶。
“小其？
你怎么来了？”
堂姐打开门，一脸疑惑。
林其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又讲了一遍，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姐，其实我是想去乡下同学家玩几天，在城里没地方去。
我爸要是打电话来问，你能不能帮我说在你这复习功课？”
堂姐瞪大眼睛：“你让我帮你撒谎？
不行不行，大伯知道了非得骂死我。”
林其赶紧说：“就三天！
我周一肯定回来。
而且我真的会学习的，你看我带了这么多书。”
他拍拍背包，“姐，你就帮帮我吧，我爸那个脾气你知道的，要是知道我去玩，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堂姐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心软了：“就三天啊！
而且你得真的带书去看，回来我要检查的。”
“谢谢姐！
你最好了！”
林其高兴地抱了抱堂姐，把带来的礼物塞给她，“这是给你买的，藏好别让大伯看见。”
离开大伯家，林其首奔汽车站。
买了去省城榕城的车票后，他看看时间还早，便在车站附近找了家面馆吃午饭。
下午三点，开往榕城的班车准时出发。
正如林其所料，车上的环境相当糟糕。
烟味、汗味、鸡鸭的粪便味混杂在一起，让人作呕。
他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尽量将头探出窗外呼吸新鲜空气。
车上鱼龙混杂，有几个眼神飘忽的男子不时打量着其他乘客的行李。
林其顿时警惕起来，把背包抱在胸前，装钱的两条裤子贴身穿着，虽然不舒服，但安全感十足。
车在崎岖的国道上颠簸前行，时不时因为避让牛羊或坑洼而急刹。
林其毫无睡意，一方面是警惕车上的潜在风险，另一方面是对温州之行的期待与不安交织。
夜幕降临时，班车在一个路边饭店停下让乘客吃饭。
林其要了碗最便宜的阳春面，囫囵吞下后赶紧回到车上看守座位和行李。
晚上九点多，班车终于抵达榕城汽车站。
林其拖着疲惫的身躯下车，找了一家看起来相对正规的招待所住下。
房间很简陋，但至少能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起床，买了最早一班去温州的车票。
这段路程更加漫长，车子在蜿蜒的县道上盘旋前行，时不时有乘客呕吐，车内的空气更加污浊。
林其强忍着不适，默默规划着到达温州后的行动步骤：先找安全的住处，然后去工业区找皮革厂，谈妥后再解决运输问题......经过两天的颠簸，当车子终于驶入温州城区时，林其几乎要欢呼起来。
他揉了揉因缺睡而充血的眼睛，振作精神准备迎接挑战。
温州比他想象的要繁华得多。
街道上人来人往，商铺林立，到处是忙碌的景象。
这就是改革开放前沿地区的活力吗？
林其暗自感叹。
他按照计划，没有在车站附近找旅馆，而是背着行李走了西五公里，首到看见一栋气派的供销大厦，上面的“供销宾馆”招牌让他眼前一亮。
国营单位，安全系数高，正是他需要的。
开好房间，林其仔细检查了门窗安全后才稍微放松。
洗了个冷水澡（果然没有热水器），他感觉精神了许多。
站在窗前望着温州城区的景象，林其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这就是他商业帝国的起点。
下楼向前台谢大姐打听皮革厂的信息时，林其装作是来找工作的年轻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得到所需信息后，他立即打车前往龙湾工业区。
下车后，刺鼻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
林其捂住鼻子，沿着厂区道路行走，很快发现了目标——一家皮革厂外的垃圾堆正在燃烧，那熟悉的卡纸在火焰中卷曲变黑。
“就是这些！”
林其心中激动，快步走向厂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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