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仍然潮湿，带着清晨的余温和夜晚残留的焦灼。
秦长安靠在卧室的墙角，僵硬地将膝盖收紧。
地板凉得刺骨，窗外挂着雾霾与微光，落入昏黄的房间。
他盯着手掌，指缝里仿佛还沾着上一夜的幻象。
空间像随手被揉皱的纸张，现实却剧烈反弹——他还活着，但什么都变了。
手机震动、滴答作响。
秦长安吞了口气，将昨晚发生的莫名恐惧强行压下。
他点开未读消息，发现是同事温梓琪发来的：“长安，你今天有空吗？
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谈。”
屏幕上的字眼像石子落入水面，他的心泛起不安涟漪。
片刻后，秦长安回复：“可以……要约在哪里？”
很快，对方回了个笑脸：“附近的书咖，十点。”
他换了件外套，揣好地铁卡，站在镜前发怔。
镜中的自己眼圈发青，脸色比往常更苍白。
“一切都正常，只是多了一场噩梦。”
秦长安尝试着对自己微笑，扯出的嘴角却苍白而僵硬。
十点零二分，书咖内。
书架将整个空间切割成静谧的方格。
温梓琪早己坐在角落，正在低头翻书。
窗外人流稀疏，桌边的咖啡里弥漫着苦香。
“你好。”
秦长安挤出一个小幅度的笑，放下背包坐在对面。
温梓琪合上书页，抬头望向他。
她戴着细边眼镜，黑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声音很轻：“你没事吧？
最近看起来很憔悴。”
他用指腹悄悄摩挲着手背，心头多了一丝警觉，“是……昨晚没休息好。”
两人的目光汇聚，水面一样的宁静下，暗潮悄悄蔓延。
“其实，”温梓琪停顿几秒，轻声，“我想问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奇怪的事情？
比如，看到本不该出现的影子，或者，空间出现异常？”
她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比以往更加专注，也异常安静。
秦长安心跳蓦然提速，他几乎怀疑对方认出了什么。
良久，他垂下眼，尽量让语气维持平稳：“你是说那些……城市怪谈吗？
网上的那些视频？”
温梓琪摇了摇头，“不是流言。
我是真的经历过。”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其实我也变得不一样了，前些天开始，我能‘感觉’到别人在想什么和躲藏的东西——只是偶尔，但很真实。”
她的坦诚令秦长安短暂地失语，半晌，他才低声：“你确定吗？”
温梓琪点头，神色中不见一丝玩笑，“所以，我觉得你也有类似的东西……也许和我不一样，但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话一出口，两人的空间仿佛骤然缩小，周遭的噪音都模糊起来。
秦长安的嘴唇蠕动着，最后还是将信将疑地问：“那你有什么……反应或者副作用吗？”
“会头疼，也会心慌，夜里经常做噩梦，”她轻轻拉紧了围巾，声音变得有些颤抖，“还有，不敢和太多人讲话，对视时特别不自在。”
她的描述和自己的感受几乎一模一样。
秦长安的防线松动了一点。
他终于低声：“我……也有。
这两天发生的不是巧合。”
温梓琪的嘴角扬起一线温柔的笑，“那我们算是同类吧？”
沉默，这次没有尴尬，只有一种离群索居者才有的惺惺相惜。
“你知道这些东西具体怎么用吗？
我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极限，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害到别人。”
秦长安轻声问。
温梓琪摇头，“我也是一边摸索，一边担心。
其实，我约你出来，就是想试试，可不可以相互帮忙。”
她微微前倾，把小本子推到秦长安面前，上面写满了稚嫩的实验记录和各种思路。
“你能做到什么？”
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秦长安思索片刻，将掌心缓缓摊开，目光落在桌面。
“我……可以让一些东西短时间消失，或者隔绝掉声音和视线。
有时候连我也感觉不到它们还存在。”
他指尖轻轻点向桌上盐罐，心里默念，空间仿佛扭曲，盐罐缓慢淡化、变透明，最后像气泡般在空气中消散。
温梓琪的呼吸绷紧，双手不自觉在桌边捏紧：“还可以再拿回来吗？”
秦长安有些紧张，努力集中注意，片刻后，盐罐又无声无息地回到原位。
温梓琪盯着那盐罐，似乎连连续颤动的睫毛都凝固了一瞬。
“原来是真的……”她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一抹既敬畏又困惑的表情。
“其实……我也可以‘看见’你刚刚做的事情。
有一道波纹——像水在空气中流动，也许是能量在变化。”
两人对视，这下气氛不再只是疑惑，开始带有冷静的探究。
“你要不要也试试你的能力？”
秦长安轻声建议，小心避开周围人的注意。
温梓琪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眉心微皱，掌心向上摊开，桌面上氤氲出一阵奇异的冷意。
紧接着，她指向靠近门口的男子——“他刚才偷看了你的动作，很警觉，还准备掏手机。”
秦长安一惊，随即轻声：“谢谢你提醒。”
他警觉地看向那男子，对方正若无其事地玩弄着手机，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你是怎么感知到的？”
他问。
“就像脑海里浮现一条细线一样，连接到某个人身上，所有人的意图都像光影一样朦胧。
刚刚他身上的光团动得很快，是疑惑和提防。”
温梓琪轻描淡写地解释，“但如果时间长了，我会头疼、很累。”
秦长安沉默了数秒。
突如其来的超异体验像潮水，正快速推着他离开过去的生活轨迹。
“你有没有想过去官方那里备案？”
他终于问道。
温梓琪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我父亲认识那边的人，他们很严格。
备案之后，好像就被严格监控了……我想过，但没勇气。
而你呢？”
秦长安沉思，指尖不自觉地敲击桌面，每一下都像计时器敲打着命运的边界。
“我也不敢，至少现在不。
我们什么都不懂，贸然暴露只会变成试验品。”
窗外的光渐渐强烈，玻璃上映着两人含糊的影子。
秦长安盯着那影子，好像试图看清未来的轮廓。
“如果异能不断觉醒，社会只会变得更混乱。”
温梓琪语气低低的，“普通人不了解，官方管制，网上越来越多造谣和猎奇视频，到底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变成被猎杀的怪物？”
他没有答案。
沉默在书咖的角落积聚，密不可分。
秦长安试探性地问：“你愿意和我一起，试着了解这些能力吗？
不是两只各自逃命的仓鼠，而是真的——一起试试。”
温梓琪露出久违的真心笑意，“好啊，我们可以互相保护，也互相提醒。”
她伸出手，掌心温暖，微微颤抖。
秦长安迟疑了一瞬，终究郑重地握住了那只手。
桌上的盐罐依旧安静地立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谁都知道，他们己经无法退回原本的人生。
窗外雾霾被阳光切割成斑驳的线条，书咖里短暂的平静之后，是对不可知世界的小步试探。
每个人的生活表面波澜不惊，唯有心底暗流涌动。
而两只仓鼠己经偷偷打开了笼门，踏出了名为“普通”的轨道。
书店大钟滴答作响，余音缭绕在咖啡的苦香中，为即将涌来的风暴奏响无声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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