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谢文远的怒吼声和柳如月假惺惺的哭劝声，隔着厚重的门板，显得模糊而遥远。
范清芷置若罔闻。
她甚至懒得再多看一眼门的方向。
“白芍，伺候我歇下。”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刚只是赶走了两只恼人的苍蝇。
“小姐……”白芍的脸上写满了惊惶，“您把姑爷关在门外，这……这要是传出去……”
“传出去又如何？”范清芷打断她，眸光清冷，“我范清芷的院子，我说了算。他谢文远想进来，就得守我的规矩。”
她脱下繁复的嫁衣，换上轻便的寝衣。
“去睡吧，养足精神。”
范清芷躺在温暖的被褥里，感受着银骨炭带来的融融暖意。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白芍看着自家小姐平静的睡颜，心中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
小姐，真的不一样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范清芷神清气爽地起了床。
她没有像寻常新妇那般挑选素净的颜色，反而让白芍找出了一身烈焰般的红裙。
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张扬，夺目。
她甚至给自己描了上挑的眼线，点了艳丽的唇脂，整个人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凌厉。
“走吧，去给婆母请安。”
谢老夫人的正房，荣安堂。
此刻，堂内气氛压抑。
谢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中那串紫檀佛珠捻得飞快。
她的下首，坐着一脸羞愤的谢文远。
柳如月则像一朵受了惊的小白花，眼眶红肿，怯生生地站在老夫人身后，为她捶着背。
堂下两侧，还坐着谢家的几个旁支女眷，都是来看好戏的。
“新妇范氏，前来给母亲请安。”
范清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皆是一愣。
只见范清芷一身红衣，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脸上不见丝毫新妇的忐忑与恭顺，反而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这哪里是来请安的，分明是来下战书的。
谢老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喘上来。
她昨晚听了儿子和周妈妈的哭诉，本就怒火中烧，准备今天好好给这个商贾之女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什么是谢家的规矩！
可她万万没想到，范清芷竟敢如此张扬地出现！
“跪下！”
谢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范清芷仿佛没听见，径直走到堂中，对着她福了福身。
“母亲安好。”
“我让你跪下！”谢老夫人的声音愈发尖利，“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还有没有谢家的规矩！”
范清芷抬眸，冷冷地看着她。
“敢问母亲，我犯了何错，需要行此大礼？”
“你！”谢老夫人气得发抖，指着她骂道，“你善妒成性，将夫君关在门外！你狠厉刁钻，苛待我派去的教养妈妈！你目无尊长，毫无妇德！哪一条，不够你跪的！”
范清芝笑了。
“母亲此言差矣。”
“其一，夫君彻夜不归，并非儿媳善妒。而是他带着身份不明的表小姐，在我新婚之夜，于我院门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身为谢家主母，为免家丑外扬，闭门谢客，有何不妥？”
她话锋一转，看向柳如月。
“倒是这位表妹，不知是何居心？非要在别人洞房花烛夜，缠着别人的夫君？”
柳如月脸色一白，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表姐，我……我没有……”
“其二，周妈妈身为下人，却敢在新房里作威作福，克扣炭火。我不过是稍加惩戒，便是狠厉刁钻？那依母亲的意思，谢家的下人，都能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
范清芷从袖中拿出一本账册，扔在地上。
“这是我昨夜连夜盘点的陪嫁之物，光是库房里就少了三样玉器，五匹云锦。母亲，您说，这事儿，是不是该好好查查，看看是哪个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
周妈妈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谢老夫人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她没想到，这个范清芷牙尖嘴利，竟如此难以对付！
几句话，就把黑的说成了白的，还反将了她一军！
但她真正的目的，还没说出来。
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面孔。
“清芷，你年轻，不懂上京的门道。你父亲让你带着这泼天的富贵嫁进来，是让你好好过日子的，不是让你来逞强的。”
来了。
范清芷心中冷笑。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只听谢老夫人继续说道：“你的嫁妆，数目庞大，牵涉到铺子、田产，关系复杂。你一个女儿家，哪里打理得过来？不如这样，你把嫁妆单子和铺子地契都交给我，由我来替你‘保管’。如此，你既能落得清闲，也免得被人蒙骗。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好一个“为了你好”。
前世，她就是信了这番鬼话，傻乎乎地交出了所有家当。
结果呢？
铺子被经营得乌烟瘴气，田产被偷偷变卖，最后连她自己都落得个被活活烧死的下场。
“母亲的好意，儿媳心领了。”
范清芷缓缓开口，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服软了。
谢老夫人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然而，范清芷的下一句话，却让整个荣安堂的空气都凝固了。
“但是，我的钱，你也敢要？”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谢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你说什么？”
范清芷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着主位上的老妇人。
“我说，我的嫁妆，是我范家的东西，是我父母给我的傍身之物。别说是你，就算是官家律法，也没有说儿媳的嫁妆要上交婆母的道理！”
“你陈郡谢氏，是想凌驾于王法之上吗？”
“放肆！”
谢老夫人被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又惊又怒，猛地站起身。
“你这个不孝的逆妇！我今天非要替你死去的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她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范清芷的脸狠狠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要是打实了，范清芷的脸非得肿上十天半月不可。
然而，预想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
范清芷的动作更快。
她不闪不避，竟然后发先至，一把抓住了谢老夫人干枯的手腕。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她扬起了自己的手。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响彻整个荣安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谢老夫人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整个人都懵了，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她……她被自己的儿媳妇打了？
谢文远惊呆了。
柳如月惊呆了。
满堂的宾客和下人，全都惊呆了。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范清芷甩了甩自己有些发麻的手，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前世害死她的元凶。
“老东西，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你记住，我的人，我的钱，谁也别想碰。”
“谁敢伸手，我就剁了谁的爪子！”
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冰，让整个屋子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啊——！反了！反了！这个贱人她敢打我！”
谢老夫人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状若疯癫。
“来人！给我把这个逆妇抓起来！浸猪笼！快！”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就要冲上来。
“谁敢动！”
白芍张开双臂，死死护在范清芷身前。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老……老夫人！不好了！”
“靖……靖王府来人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