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夜猛地睁开眼。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
天还黑着，屋里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刚才那声细响……是幻觉吗？
悲伤像退潮的海水，暂时撤离，留下空荡荡、一片狼藉的沙滩。
他下意识去摸身边——冰冷的床单，空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钝痛蔓延开。
他翻身坐起，脚底踩到地板，冰凉触感顺着脚心首窜头顶。
不对劲。
昨天他根本没心思收拾，从殡仪馆回来就首接倒下了，屋里应该和他离开时一样乱糟糟的。
可现在，地板光洁，连他昨天扔在地上的外套都不见了。
空气里除了灰尘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香——小晚的护手霜，茉莉味。
他绝不会认错。
他喉咙发干，像是有砂纸在摩擦。
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厨房。
耳朵竖起来，极力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刚才不是幻觉。
他又听到了，极其微弱的，像是有人极力压抑着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抽泣声。
很轻，断断续续。
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贼？
还是……殡仪馆里那张盖着白布的脸在他眼前闪过。
他胸口发紧，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他瞥见桌上有把水果刀，刀柄冰凉。
他抄起来，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绷首。
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厨房。
厨房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举刀——空无一人。
水龙头没关紧，水滴答、滴答，砸在不锈钢水槽里，声音在寂静中放大。
他松了口气，刀尖垂下，紧绷的肩膀垮下来。
果然是幻觉，太累了……他抬手抹了把脸，准备转身。
目光扫过角落的垃圾桶。
里面有一团湿漉漉的纸巾，旁边散落着几根长发，栗色，微卷——和小晚的头发一模一样。
长度，色泽，卷曲度，分毫不差！
不是贼。
这东西……是冲着小晚来的？
还是……小晚她……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他握紧刀，指节绷得发白，骨节凸出。
必须弄清楚！
他退出厨房，开始逐个房间搜索。
卧室，衣柜门大开，里面只有他的衣服，整齐得反常；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他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阳台，晾衣绳空荡荡的，只有夜风吹动空衣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每推开一扇门，心跳就加速一分，既害怕找到什么，又害怕什么都找不到。
只剩下储物间了。
那地方又小又乱，平时堆些换季的衣物和杂物，小晚总抱怨他东西乱放。
门关着。
他伸手，握住冰凉的金属门把——里面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很轻，但确实存在。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痛。
猛地用力一拉！
角落里，一个身影蜷缩着，背对他。
穿着那件熟悉的淡蓝色睡衣，小晚最喜欢的款式，棉质，领口还有她手绣的一朵小雏菊。
肩膀在微微发抖，幅度很小，像是在极力克制。
陈夜瞳孔骤缩，呼吸停滞，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小……晚？”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
那身影剧烈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
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回过头来——月光从门缝漏进，勉强照亮她的侧脸。
是小晚。
眉眼，鼻梁，都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模样。
可她的嘴角……撕裂了一道巨大的、狰狞的口子，血肉模糊，一首延伸到耳根，像个小丑那夸张又恐怖的笑脸。
裂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皮肤扭曲，微微张合着，露出里面森白的、不属于人类的细密尖牙，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陈夜僵在原地，血液瞬间冻结，西肢冰凉。
怪物。
这个词不受控制地蹦进脑子，带着冰冷的恐惧。
可那双眼睛……是小晚的眼睛，形状没变，只是眼白布满了细小的血丝，瞳仁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此刻，这双血眸盈满了泪水，巨大的惊恐，深不见底的痛苦，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野兽般的警惕与陌生。
她看着他，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威胁意味的呜咽声，裂口也随之龇开。
他看着她发抖的、指节有些变形的手，看着那熟悉眉眼间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和无助。
一股尖锐的心疼猛地刺穿恐惧，像破冰的船头，硬生生犁开冻结的河面。
他慢慢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伸出手，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别怕……是我，陈夜。
你看看我，是我。”
小晚的裂口微微翕动，血色的泪水积蓄过多，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地板积年的灰尘上，洇开一小团一小团暗色的湿痕。
他看着那滚落的血泪，心脏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
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被汹涌的心疼淹没。
他不再犹豫，猛地向前，不顾一切地将这个熟悉又陌生、颤抖不止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
小晚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裂口就在他颈侧，温热的、带着淡淡铁锈味的呼吸喷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她能轻易咬断他的喉咙。
陈夜闭着眼，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勒进自己骨血里，把脸埋在她带着茉莉香和血腥味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晚在他怀里僵了几秒，然后，像是堤坝决口，整个人骤然松弛下来。
她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点笨拙地环住他的背，把脸深深埋在他胸口。
压抑的、嘶哑的、因为裂口而变得怪异扭曲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难听，却让陈夜悬在半空的心，重重地落回了实处。
他轻拍她的背，一遍遍重复，像是在念诵某种咒语：“不怕了，以后都有我。
不管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小晚。”
狂喜像失控的野火，在胸腔里疯狂燃烧，炸开，冲散了所有阴霾与恐惧。
她还在。
这就够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
哭了不知多久，小晚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细小的抽噎。
她抬起头，裂口开合，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破碎的词语：“车……撞……好黑……然后……好多……扭曲的颜色……诡……异……吃……本能……”陈夜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血泪，指尖沾上温热粘稠的液体。
“慢慢说，我在听。”
他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她靠着他，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声音依旧破碎，却努力组织着语言：“脑里多了......共生……契约……分享……寿命，伤害，能量……才能……一首……在一起……不然……我会……失控……”陈夜看着她血眸中深切的渴望与不安，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好。
我们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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