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要把青藤市的骨头泡软。
晚上十点十七分，陈默的黑色捷达在坑洼的巷口打滑，泥水溅在斑驳的墙面上，混着墙根青苔的腥气，在路灯下晕成一片浑浊的绿。
副驾驶座上的卷宗袋被颠得敞开，露出里面几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刚接手的“城西连环盗窃案”的现场，被盗的全是些不值钱的老物件：缺角的瓷碗、生锈的铜锁、还有一本封面磨烂的线装书。
“陈队，就是这儿了。”
对讲机里传来年轻警员小林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锦绣里3栋，顶楼。”
陈默推开车门，冰冷的雨丝立刻打在脸上。
他抬头望了眼那栋老式居民楼，墙皮剥落得像块陈年旧疮，唯一的窗户亮着昏黄的灯，在雨幕里摇摇欲坠。
这是他调来青藤市刑侦支队的第三周，还没来得及熟悉这座南方小城的潮湿，就被一连串诡异的案子缠上了。
“什么情况？”
他踩着积水往楼道走，皮鞋踩在铁皮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死者是个独居老人，姓周，叫周明远，退休前是市图书馆的管理员。”
小林在三楼楼梯口等着，脸色发白，“是邻居发现的，说今晚没听见他像往常一样听收音机，敲门没人应，闻到点怪味……”陈默点点头，戴上手套和鞋套，推开虚掩的房门。
一股混杂着血腥味和霉变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房间很小，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木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还有一张堆满了旧书的书桌，墙角堆着十几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面显然也是书。
周明远趴在书桌上，后背插着一把水果刀，刀柄没入很深，深色的血迹浸透了他灰色的棉毛衫，在桌面上晕开，洇湿了摊开的一本旧书。
台灯歪在一边，光线刚好照亮他花白的头发和痉挛的手指。
“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六到八小时前，凶器就是这把水果刀，上面只有死者的指纹。”
小林在旁边低声汇报，“门窗都是从里面反锁的，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
陈默没说话，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典型的密室杀人？
他走到书桌前，仔细观察那本被血浸透的书。
封面上的字迹己经模糊，但能看出是竖排的繁体，书名似乎是《……异闻录》，后面两个字被血糊住了。
书的纸张发黄发脆，边缘卷得像波浪，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书有什么特别的？”
他问。
“我们查了，是1987年出版的，作者不详，印量很少，据说讲的是青藤市的一些老传说。”
小林递过来一个证物袋，“技术科的人刚在书里发现这个。”
证物袋里装着一支黑色的钢笔，笔身是磨得发亮的金属，看起来很旧，但保养得不错。
奇怪的是，笔尖是干涸的，笔帽内侧刻着两个模糊的字母缩写——“L.M”。
“这钢笔不是死者的。”
小林补充道，“邻居说周老先生一首用圆珠笔，从没见过他用钢笔。”
陈默捏着证物袋，对着光看那两个缩写。
L.M……会是谁？
凶手留下的？
还是死者生前藏起来的？
他的视线移回书桌，注意到桌面上除了血迹，还有一些奇怪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歪歪扭扭地连成一个符号——有点像五角星，但右上角缺了个角。
“这个符号，”陈默指了指划痕，“之前的现场有吗？”
小林愣了一下，赶紧翻手里的笔记本：“盗窃案的几个现场……好像没有。
不过上周城郊发现的那个流浪汉死亡案，现场墙上也有个类似的符号，当时以为是小孩乱划的。”
陈默的心沉了一下。
流浪汉死亡案最初被定性为意外冻死，但现在想来，未免太巧合了。
他蹲下身，检查书桌的抽屉。
最下面的抽屉是锁着的，锁孔有被撬动的痕迹，但没撬开。
“技术科，处理一下这个抽屉锁。”
他起身，目光落在墙角的蛇皮袋上，“这些书，都登记了吗？”
“正在登记，”小林指着旁边一个警员，“初步看都是些旧书，大部分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
陈默走到蛇皮袋旁，拉开一个袋子的拉链。
里面的书堆得很挤，他随手抽出一本，是1985年版的《青藤市志》。
再抽一本，是本诗集，作者署名“林墨”。
他的手指顿了一下——林墨，拼音正是L.M。
他把诗集递给小林：“查一下这个作者。”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房间。
陈默瞥见窗台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走过去，发现是半枚脚印，印在厚厚的灰尘上，朝向窗外。
但窗户是从里面锁死的，窗台上的雨痕表明，至少今晚没有被打开过。
“这脚印是谁的？”
他问。
“还没比对出来，”小林凑过来看，“奇怪的是，这脚印只有前半部分，像是……有人从窗户里往外爬，刚迈出一步又缩回去了？”
陈默没说话，视线越过窗户，望向对面那栋楼。
雨夜的黑暗里，对面的窗户大多黑着，只有五楼一个窗口亮着灯，窗帘拉得很严实，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个模糊的人影。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支钢笔上。
L.M，林墨，缺角的五角星，还有这本染血的《……异闻录》。
这些碎片像散落在雨里的拼图，暂时还看不出形状，但他有种首觉，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密室杀人案。
法医走了过来，摘下口罩：“陈队，有个发现。
死者的左手紧握，好像攥着什么东西。”
陈默立刻走过去。
法医小心地掰开周明远僵硬的手指，里面是一小片撕碎的纸，上面只有一个字，用红墨水写的，被血浸染后显得格外刺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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