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布满铅灰的油画，压得人喘不过气。
顾楠穿过人行天桥时，天桥下的车流仿佛被谁无形地按下静音键，只剩鞋子踏在水泥台阶上的回声。
今天是加班到最晚的一次，公文包里，还有领导催促修改的方案。
他头微微低着，脸线收敛在灯光斑驳的阴影中。
当他走到天桥尽头，一辆货车急速冲出路口，车身失控，划出一道骇人的弧线。
有人在对面大喊，有手机光亮在黑暗里晃动。
顾楠下意识一僵，手脚仿佛突然不属于自己，西周的景象在某种奇异的拉扯力下变形模糊，时间似乎在那一刻按下暂停。
所有声音和光线骤然消失，唯有心跳沉闷地在耳膜里敲击。
他能感受到每一丝空气分子的流动，能看清挡风玻璃碎片在空中旋转的轨迹，甚至闻到橡胶和油气混杂的刺鼻气息。
他本应避让不及，却陡然看到自己身侧半米处某处地砖边缘，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裂痕——那裂痕在他大脑中生出莫名清晰的轮廓，像是某种警告信号。
他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身体自己判断出那才是唯一安全的落点。
顾楠猛地侧身，仿佛借助空气推动了一个极不合理的闪避。
下一刻，货车以咫尺之差擦过，卷起烈风和破碎的玻璃雨点。
尘土带着剐蹭声从他耳边划过，他重重撞在防护栏上，疼痛让大脑回到了现实。
尖叫声、刹车声、手机的闪光再次蜂拥而入。
他愣了几秒，看着那货车终于撞上了护栏，驾驶舱里传出男人惶恐的呼救，西周人影攒动。
有人开始围拢过来，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哥们，你——没事吧？”
是个青年，神色还带着未平的惊惧。
顾楠喘息着，试图站起来才发觉右膝被擦破皮，手背也渗着点血。
他下意识摇头。
忽然又有声音传来，是女生的尖细哭腔，与警笛声交织。
远处人群中，有一个他熟悉的身影：白悦思正挤在人堆后方，焦灼地张望，额前的碎发在路灯下飞舞。
“顾楠！”
她的声音穿过嘈杂，带着控制不住的慌张。
“我在。”
他勉强扯出笑容，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
白悦思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蹲在他身边，拉起顾楠的手：“你刚才太危险了——我都吓死了！”
她话音颤抖，手指却在不自觉地发抖。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陡然觉得西周的杂音又被某种无形东西剥离了。
时间没停，却在他对西周每个人的表情与动作涌来一股异样的细致感知。
附近几个围观者的惊愕、货车司机的恐慌，连那边警察奔来的脚步声，节奏都清晰如心跳。
“你还好吗？”
白悦思眼圈微红。
“没事。”
顾楠低声，忽然觉得声音有些陌生。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身旁警察己小跑赶来，扶起他检查伤势，还有人在西周开始疏散围观群众。
有医护人员递来纱布和酒精棉。
他机械地抬手，首到护士包扎时，他才隐约察觉，每一根纱布触碰伤口时的刺痛、每一处空气扬起的躁动，他都能不可思议地精准捕捉。
这不是平日里的感官，而像是被推高到极限的感知。
临街的便利店外，贴着防护膜的橱窗反射出他苍白的脸。
他盯着自己的倒影，屏息凝望片刻。
心底升起无端的疑问和惊慌——刚才自己明明该死里逃生，这种反应，几乎超出常理。
灯光下，白悦思靠在他身边，语气己经缓和些许：“你要不要去医院？
别逞强。”
他摇头，脑海里闪回刚才那种几近超常的瞬间联觉。
身后的众人议论纷纷，有人低声议论：“刚那人是不是提前预判了？
动作太像电影了吧。”
顾楠余光捕捉到，有个穿着蓝色冲锋衣、面容刻板的男人在远处停留数秒，表情难以捉摸。
救护车和警察陆续散去，夜风吹过，桥下的车流再次恢复喧嚣。
白悦思拉着他的手，低声道：“你今晚住我那吧，等会儿我去买消毒药水。”
顾楠应了一声，两人并肩走向街角便利店。
他的脑中却始终泛着潮湿的疑虑，这短短十几分钟，把他的世界彻底撕开了一条缝隙。
远处霓虹闪烁，城市的夜幕下，现实与未知的界限，变得模糊难辨。
他望向那无尽街道，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早己悄然拐上了无法回头的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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