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半庭的树荫被风揉搓得簌簌颤抖，七百岁的榕树将骄阳筛成一地碎金。
石桌上的荔枝裹着冷雾，甜丝丝的凉气越过冰裂纹瓷盘。
少年轻巧地攀上墙头，踩着榕树粗壮的枝丫，居高临下地望着庭院中的小憩的少女。
少女斜躺在竹榻上，石青襦裙的系带垂入铜盆，浸饱冰水的绉纱慢慢晕出深色水痕。
少年随手摘下一颗未熟的榕树果，朝她抛了过去。
“卫家女公子，接着！”
他声音清亮，嘴角扬起一抹顽劣的笑。
少女手中蒲扇轻摇，闻声抬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手腕一翻，果子稳稳落入掌心，动作干脆利落。
少年挑眉，笑意更浓。
“不愧是卫大将军的千金，身手了得。”
他故意晃了晃脚下的树枝，树叶沙沙作响，“不过，你这冷冰冰的模样，可真是辜负了这好天气。”
少女不答，嘴角微微上扬，从石桌上的拈起一颗荔枝核，指尖一弹。
荔枝核如箭般飞来，少年猝不及防，险些从枝头跌落。
他紧紧抱住树干，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被刚才那一掷吓得不轻。
他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眉头紧皱，语气里带着几分恼怒：“卫灵儿，你真下死手啊？
万一我真掉下去，你负责？”
少女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随手从果盘里又拿起一颗荔枝，慢悠悠地剥开，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
她咬了一口，汁水顺着指尖滴落，语气轻飘飘的：“摔了正好，省得你整天翻墙来烦我。”
少年气冲冲地从枝头一跃而下，落在庭院榕树的绿荫下。
十七岁的少年眉梢轻扬，带着几分不羁，星眸在浓密睫毛下闪着玩世不恭的光。
阳光透过榕树的枝叶，碎金般洒在他白皙，透着散漫的脸上，燥热的风拂过，他额前的发轻轻晃动。
那模样，英俊又风流，是个十足的纨绔少年郎。
他走到卫灵儿面前，剥开荔枝，将晶莹的果肉丢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心里的不痛快顷刻间被丝丝入扣的甜溶解。
“果然，你这儿的荔枝，比别处的都要甜。”
卫灵儿瞥他一眼，手中蒲扇依旧轻摇，“破金碗，吃完了就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少年眉头微蹙，嘴角一撇，显出不悦之色：“什么金碗！
是锦纨！
你言语粗俗，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卫灵儿冷笑一声，道：“是谁天天喊我女公子？
你这般无礼，哪有半分太尉家公子的风范？
女子便是女子，男子便是男子，不男不女的女公子，算什么东西！”
苏锦纨撇嘴，语气稍缓：“那不过是赞你性情磊落罢了。”
卫灵儿却不领情，淡淡道：“不必。
女子难道就不能爽快磊落？”
一旁服侍的云舒扯了扯她的衣角，提醒道：“小姐，您不正要去找这个苏纨绔吗？”
卫灵儿一激灵，了然地点点头。
她目光如刀，首首地盯着他：“苏锦纨，我没去找你，你倒是找上门来了，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阿牧是我的人，你敢动他，就是跟我过不去！
你给我老实点，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欺负阿牧，我打断你一条腿！”
苏锦纨嗤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满是嘲讽：“你的人？
呵，他只是一个低贱的马奴，你还跟他处成朋友了？”
卫灵儿眼神陡然一寒，拳头微微攥紧，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低贱？
苏锦纨，你以为你高贵到哪里去？
仗着家世欺负人，就是你所谓的‘高贵’？”
苏锦纨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别不识好歹！
我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
你跟他混在一起，不怕丢了你自己的脸？”
卫灵儿目光如冰：“在我眼里，人品比身份重要得多。
阿牧虽然出身不高，但他心地善良，待人真诚。
而你——”她顿了顿，语气陡然一沉，“除了会拿家世压人，还会什么？”
苏锦纨被她说得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咬了咬牙，声音里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好，好得很！
我倒要看看，你能护他到什么时候！”
他转身就走，卫灵儿的声音懒洋洋传来：“下次请走正门。”
言外之意，提醒他不要从正门出去，怎么来的，怎么滚。
云舒毫不掩饰地轻笑出声。
苏锦纨只好转过身来，气冲冲地原路返回。
青绿色衣衫飞扬，他己凭借轻功跃上老榕树的枝丫。
他回首，扬手抛来一物。
卫灵儿接住一看，是包着蜜饯的油纸包。
“城西王婆子新渍的梅子。”
少年咬牙道：“酸得很，正配你整日板着的脸。”
他转身便没了踪影，只剩榕树的枝叶簌簌轻颤，哗啦啦的轻响。
云舒挑眉，揶揄道：“小姐就是这位苏纨绔的天敌，他这人只是嘴巴毒了点，但是对您呀，还真是口嫌体正首呢。”
卫灵儿轻笑一声，咬开蜜饯，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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