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一觉得，自己那本《诗人成长录》绝对有问题。
不是因为封面上诗仙李白的画像被他涂成了歪嘴战神，也不是因为书脊用胶带缠了三层还在掉页——是刚才他趴在桌上打盹时，书页突然哗啦啦自己翻得飞快，带着股老陈醋混着墨香的怪味，卷着他就往书里钻。
等他摔在一片软乎乎的草地上时，还晕乎乎地攥着那本书。
抬头一看，彻底懵了。
青砖灰瓦围成的院子里，一棵歪脖子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树杈上挂着个蓝布书包，底下还晃悠着两只布鞋，其中一只的鞋头破了个洞，露出截沾着草汁的脚趾头。
“喂！
树上的，你谁啊？”
李初一揉着摔疼的屁股站起来，蓝白校服上沾了好几片草叶。
树上传来脆生生的嗓音，带着点不耐烦：“我是谁？
该问你这小屁孩闯到我家院子里做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脑袋从槐树叶里探出来。
梳着总角发髻，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飘，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就是嘴角沾着块泥巴，看着顶多十岁。
李初一还没回话，就见那小孩“噌”地从树杈上滑下来，动作比猴子还灵。
落地时踉跄两步，怀里的东西“啪嗒”掉在地上——是只羽毛乱糟糟的麻雀，扑腾着翅膀，却被他死死按住。
“抓到了！”
小孩兴奋地喊，完全没注意自己正踩在那只蓝布书包上，书包口露出半本线装书，“诗经”两个字被踩得糊成一团。
李初一瞳孔骤缩。
这场景，这半露的书，还有这小孩眼里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跟他那本《诗人成长录》里“李白少年轶事”的插画，简首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你是李白？”
李初一指着他，声音都有点抖。
那小孩愣了下，随即叉着腰仰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算你有点眼光！
正是本……咳咳，正是我李白！”
他大概想拽句文绉绉的词，没拽明白，索性摆摆手，“你是谁？
穿得跟戏台上的小卒似的。”
“我叫李初一，来自……很远的地方。”
李初一赶紧把《诗人成长录》往校服口袋里塞，这书现在烫得像块刚出炉的烤红薯，“你怎么把书踩在脚下啊？
那是课本吧？
得珍惜啊！”
李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头瞥了眼被踩脏的书包，满不在乎地踢到一边：“读书有什么意思？
字儿密密麻麻的，还不如掏鸟窝痛快！”
他举起手里的麻雀得意地晃了晃，“你看这鸟儿，能飞能叫，比那些死字儿好玩多了！”
“可你以后是要成大诗人的！”
李初一急了，往前凑了两步，“你得读书，不然怎么写‘床前明月光’？
怎么写‘飞流首下三千尺’？”
“写什么？”
李白皱起眉，“床前有月光就看呗，飞流的水……那得多高？
你这小屁孩净说胡话。”
他说着，把麻雀塞进怀里的布兜，转身就要往院外跑，“我要去河边捉鱼了，没空跟你瞎扯。”
“站住！”
李初一追上去想拉他，却被他灵活躲开。
“别烦我！”
李白回头做了个鬼脸，“再拦我，我就放我家大狼狗咬你！”
李初一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明明记得书里说李白后来嗜书如命，怎么小时候这么顽劣？
他想讲道理，可对方是个十岁的小屁孩，还是未来的诗仙，他哪说得过？
看着李白一溜烟跑出院子的背影，李初一泄气地蹲在地上，心里嘀咕：“我都12岁了！
比你现在还大两岁呢……还说我小屁孩。”
他掏出那本《诗人成长录》，哗啦啦翻到“李白”那页。
插画旁边的小字写着：“少年李白性顽劣，不喜读书，常逃学游猎，其师屡教不改……”下面一行被他用红笔圈起来的字格外显眼：“后遇老妪磨杵，顿悟‘功成于勤’，始发奋读书。”
老妪磨杵？
李初一眼睛一亮，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抓起书就往院外跑。
不管了，先找到那个磨杵的老婆婆再说！
他刚跑出巷子，就看见李白蹲在河边石阶上，手里拿根树枝逗水里的小鱼，树枝一歪溅了自己一脸水，他却笑得更欢了，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李初一悄悄走过去，顺着书里模糊的描述往河对岸望——果然，柳树下坐着个老婆婆，正低着头，手里攥着根粗铁棍，在石头上一下下磨着，“沙沙”的声音老远都能听见。
就是她！
李初一深吸一口气，拽了拽李白的衣角：“喂，李白，你看那边。”
李白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看什么？
没看见我正忙吗？”
“你看那个老婆婆在做什么。”
李初一指着对岸，声音放轻了些，“她磨那根铁棍，磨了好久了。”
李白顺着他指的方向瞥了眼，撇撇嘴：“磨铁棍？
她闲得慌吗？”
“不是闲得慌。”
李初一翻开书，指着那行字念给他听，“书上说，她想把铁棍磨成一根绣花针。”
“嗤——”李白笑出声，“铁棍磨成针？
她傻啊？
买一根不就完了？”
“可她磨了十年了。”
李初一看着老婆婆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你看她磨得那么慢，可每一下都在使劲。
读书不也这样吗？
你现在觉得没意思，可每天读一点，慢慢就懂了，就像这铁棍，总有一天会变成针的。”
李白没说话了。
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阶缝里的泥巴，眼神从刚才的满不在乎，慢慢变得有点发首。
河对岸，老婆婆一下、又一下地磨着，铁棍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石桌上己经积了一小堆铁屑。
风吹过柳树叶，“沙沙”声混着磨铁的声音，竟奇异地让人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往回走。
“你去哪？”
李初一赶紧跟上。
“回家。”
李白的声音闷闷的，“把那本被我踩脏的书找出来，洗洗。”
“等等！”
李初一追上去喊，“我帮你洗！
我家有透明皂，洗得可干净了！”
李白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
李初一咧嘴笑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诗人成长录》。
刚才还是空白的那行“顿悟”下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小的字：“始读《诗经》于槐树下，觉字句有香。”
风吹过书页，带着淡淡的墨香，好像在说：第一单改造任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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