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被狂风撕碎的幕布，狠狠砸在东江市阳浦港的码头上。
凌晨三点的夜空浓得化不开，唯有12号码头方向，断断续续的橙红色火光刺破黑暗，将翻滚的浓烟染成诡异的橘色。
赵达声的黑色轿车在积水中溅起半米高的水花，刚停在拉起的黄色警戒线外，他就推开车门，没等司机撑伞，便一头扎进雨里。
深灰色的风衣很快被淋透，贴在后背，却丝毫没影响他迈向前的脚步——作为东江市纪委书记，他刚从省纪委巡视组的总结会上脱身，手机里还存着未听完的会议录音，此刻却被“阳浦港爆燃”这西个字拽进了更紧迫的战场。
“赵书记！
您可来了！”
市应急管理局局长周强的声音裹着雨丝传来，他穿着反光背心，脸上混着雨水和烟灰，眼眶通红，“凌晨两点十七分，仓储区C区的三号仓库先起的火，紧接着就是爆燃……现在消防支队还在搜救，但里面是硝化棉堆垛，温度太高，进去三分钟就得退出来。”
赵达声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爆炸核心区：倾斜的集装箱像被揉皱的纸盒子，有的箱体裂开巨大的口子，露出里面碳化的残骸；高压水枪喷射出的水柱撞上高温，瞬间化作白雾，混着刺鼻的化学品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远处，几名消防队员背着空气呼吸器，正弯腰将一块变形的钢板抬开，底下隐约露出蓝色的布料一角，让周围的空气骤然凝固。
“失联人数确认了吗？”
赵达声的声音比雨声还沉，他摘下被雨水模糊的眼镜，用风衣袖口胡乱擦了擦，镜片后的目光却像淬了冰，首盯着周强。
周强喉结滚了滚，声音发颤：“初步统计……二十三人。
都是仓库夜班的值守人员，还有两名巡检的港口管理员。”
“二十三人？”
赵达声重复了一遍，指节因为攥得太紧而泛白，“阳浦港的危化品仓储区不是有严格的分区管控吗？
硝化棉这种一级易燃品，怎么会堆在普通仓储区？”
没等周强回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港口管理局副局长孙明撑着一把大伞跑过来，西装裤腿沾满泥点，脸上堆着慌乱的笑：“赵书记，您来了！
这事儿……真是意外，估计是企业私自调换了仓储位置，我们监管上……估计？”
赵达声猛地转头，目光像利剑般戳在孙明脸上，“孙副局长，阳浦港是国家级枢纽港，仓储审批要经过三道审核，你一句‘估计’就想搪塞过去？”
他抬手看了眼表，雨水顺着表盘往下滴，“现在，立刻通知市纪委监委、应急管理局、生态环境局、港口管理局的核心人员，西十分钟后，在市委一楼会议室开紧急会议。
另外，让你们港口管理局的档案科，把近三年C区仓储的审批文件、企业报备资料全部整理好，会议结束后，我要亲自看。”
孙明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紧紧攥着伞柄，指节发白：“是……是，我马上办。”
赵达声没再看他，转身走向警戒线内的临时指挥棚。
雨还在下，脚下的积水里倒映着晃动的火光，像一片片破碎的血渍。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妻子许盈十分钟前发来的微信：“小燕今晚的航班到东江，你要是能赶回来，我炖了你爱喝的排骨汤。”
小燕——他的女儿，留学三年，今晚终于回家。
赵达声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终究只回了两个字：“加班。”
收起手机，他掀开指挥棚的帆布门帘，里面挤满了人，烟雾缭绕，墙上的白板写满了混乱的数字和地名。
赵达声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在“仓储区C区”几个字上重重画了个圈，然后转身对着满屋子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现在起，阳浦港爆炸案的后续调查，由市纪委监委牵头，成立联合调查组。
第一，封锁所有涉事仓库的出入口，严禁任何人接触现场；第二，立刻控制仓储审批的相关责任人，包括企业负责人；第三，技术组马上介入，提取仓库的监控录像、审批流程记录，一丝一毫都不能漏。”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周强身上：“周局，应急这边的搜救要继续，但必须注意安全。
另外，让环保部门的检测车立刻到位，重点监测周边空气和水质，不能让次生灾害发生。”
“明白！”
周强用力点头，转身抓起对讲机，声音陡然提高，“各搜救小组注意，加快进度，但必须做好防护……”赵达声看着棚外依旧狂乱的雨，心里清楚，这场暴雨不仅浇透了阳浦港的码头，更可能掩盖着比爆炸更肮脏的东西。
而他和他的调查组，必须在这场雨停之前，找到那把能撬开真相的钥匙——哪怕这钥匙藏在爆炸后的灰烬里，藏在层层叠叠的审批文件后，藏在某些人试图掩盖的黑暗中。
帆布门帘被风掀起，又重重落下，将雨声和火光暂时隔绝在外。
赵达声抬手擦掉额头的汗水，指尖触到一丝冰凉——那是属于纪委干部的责任，也是他必须守住的，第一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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