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钟声闷响过第三下,江城西区这间通仄的出租屋里,最后一点活气儿像是也被抽干了。
药味混着潮湿的霉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唯一的灯泡瓦数低得可怜,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床上那张枯槁的脸——小姨躺在那儿,薄得像一张被遗忘的旧纸,三年昏迷抽干了她所有的鲜活,只剩下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胸膛起伏,证明着生命还未彻底离去。
旁边小桌上是冷了的米粥,和一张几乎被捏变形的催缴单。
医院来的,白纸黑字,数目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张铁牛蹲在门口,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指缝间是搬运水果筐留下的粗糙茧子和新添的擦伤。
墙角堆着几筐没卖出去的橙子,个别己经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霉斑,散发出一点酸腐的甜味,混在药味里,更加令人窒息。
钱。
药费。
手术费。
像个无底的窟窿,把他这几年没日没夜扛货、吆喝、一分一厘攒下的所有,连同那点可怜的希望,一起吞嚼干净。
邻居刘婶推门进来,放下两个热乎的馒头,瞥了眼床上,重重叹了口气:“铁牛,不是婶说…人得认命。
三年了,医生都说…准备后事吧。
你也得为自己想想…”张铁牛没抬头,喉咙里滚了一下,干涩得发疼。
认命?
他想起父母去得早,是小姨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他,一天打三份工,把最好的都留给他,自己啃干馍喝冷水,笑得却比谁都暖:“咱铁牛以后要有出息,小姨等着享福呢。”
享福?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嫩肉里,刺痛却比不上心口万分之一。
他现在连让她再多喘一口气都做不到!
外面忽然响起几声闷雷,初夏的雨说来就来,噼里啪啦砸在石棉瓦的屋顶上,像是要把这小小的危房彻底砸垮。
床边的简易监测仪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又短促的鸣叫,那根代表心跳的曲线剧烈地颠簸了几下,迅速变得平缓、微弱…几乎拉成一条首线!
“小姨!”
张铁牛像被烙铁烫了,猛地弹起来扑到床边。
床上的人脸色迅速蒙上一层灰败的死气,呼吸微弱得快要看不见。
“药!
药!”
他手抖得厉害,去抓桌上那瓶昂贵的进口药,却发现里面早己空空如也。
钱…昨天最后的钱都买了这瓶药,只撑了一天。
催缴单像嘲讽一样,在他眼前晃动。
冒雨去医院?
别说挂号费,他连打车的钱都掏不出来。
绝望。
冰冷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像这屋里无处不在的霉味,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一点点往下拽,要把他拖进无边地狱。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猛地转身,赤红着眼睛冲进屋外的瓢泼大雨里。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却浇不灭心头那点焚心的火。
去哪?
他不知道。
只能跑,沿着泥泞坑洼的巷子发疯一样地跑,雨水和泪水糊了满脸。
老天爷,满天神佛,随便什么都好,求求你们!
给我一条活路!
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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