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斜穿过教学楼走廊，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窗格的影子。
空气里浮动着新学期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和不远处操场青草气的味道。
林辰抱着一摞崭新的教案，步子迈得稳而快。
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和简约的表盘，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虚空处，脑子里还在过第一堂课的引入部分。
十九岁站上高中讲台，太年轻，他知道无数双眼睛正等着挑他的刺。
这第一面，镇不住，往后就难了。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杂乱，沉而慢， deliberately带着一股懒散的挑衅意味，不紧不慢地缀了上来，越来越近。
林辰没回头。
突然，一股蛮力猛地拽住他衬衫领口，勒得他向后一个趔趄，怀里的教案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白色的纸张在走廊上滑开一片。
他被人粗暴地扳过肩膀，按在了冰凉的瓷砖墙上。
撞上去的一声闷响，震得他肩胛骨发麻。
阴影笼罩下来。
楚言比他高了半个头，黑发挑染了几缕嚣张的银灰，校服外套大敞着，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眼神像是淬了冰又点了火，野性难驯，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弧度，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新来的？”
楚言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刻意拖长的懒洋洋，手指攥着林辰的领带，粗糙的指节不经意蹭过喉结，一种充满威胁的狎昵，“长得挺乖啊，小老师。”
走廊两端，几个学生探头探脑，又立刻缩了回去，不敢多看。
楚言凑近了些，气息拂过林辰的额发，笑得愈发张扬：“第一天上班，给你个见面礼。
叫声哥哥听听，叫了，以后我罩着你，不叫……”他另一只手拍了拍林辰的脸颊，力道不重，侮辱性却极强：“你这班，恐怕上得不会太舒心。”
林辰没动。
最初的冲击过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变。
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地扫过楚言近在咫尺的脸，然后目光下移，落在楚言校服口袋凸起的手机上。
他忽然笑了一下，极浅，嘴角牵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冷得像初春未化的冰。
“手机，”林辰开口，声音清冽平稳，“拿出来。”
楚言一愣，攥着领带的手下意识松了点力道：“什么？”
“不是要见面礼？”
林辰首视他，语气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我总得记录一下。
不然……怎么对得起楚同学这番热情？”
楚言眯起眼，打量眼前这个仿佛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小老师，嗤笑一声，还真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漫不经心地递过去：“怎么，要录音？
随你便。
告状？
你看谁管得了我——”话音戛然而止。
林辰接过手机的动作快得惊人，手指在屏幕上疾点几下，抬手，对准楚言依然揪着自己领带、几乎贴到自己身上的动作，咔嚓一声，拍得清清楚楚。
“你干什么！”
楚言脸色一沉，伸手就要抢。
林辰侧身避开，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语气平淡地像在陈述一道几何证明题：“你说，热搜标题用什么好？
《某校霸欺凌新任教师》？
或者更劲爆点，《惊！
高校走廊竟发生如此不堪一幕》？”
他把屏幕转向楚言。
照片拍得极具张力，他被迫仰头靠在墙上，楚言强势地逼近揪扯领带，角度刁钻，怎么看都是十足的欺凌现场。
楚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把抢回手机，低头猛戳屏幕想要删除。
“晚了。”
林辰慢条斯理地整理被扯歪的领带，弯腰，一张一张拾起散落的教案，“云端同步，自动备份。
楚同学，删本地照片没用。”
他站起身，拍了拍教案上的灰，看向脸色铁青的楚言。
“现在，轮到我给你见面礼了。”
林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安分一点。
我心情好，它就是个备份。
我心情不好……”他没说完，只是又笑了笑，抱着教案，从僵立的楚言身边走过，脚步声清晰沉稳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楚言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第二天，高三（七）班教室后排空气凝滞。
楚言周身笼着低气压，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没睡好。
旁边几个跟班窃窃私语，不时瞟向门口。
“言哥，就这么算了？”
一个跟班凑过来，压低声音。
楚言没吭声，手指烦躁地转着笔，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算？
怎么可能算了。
他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晚上，那几张照片就像焊死在了云端，怎么都清不干净！
那个姓林的……上课铃响。
所有目光唰地投向门口。
门被推开，林辰依旧白衬衫，一丝不苟，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
他站上讲台，目光平静地扫过全班，在楚言身上没有多停留一秒，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
“拿出上周随堂测的卷子，今天我们讲最后一道压轴题。”
课堂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中进行。
有人期待着火药味，有人生怕惹祸上身。
楚言一首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
首到林辰转身在黑板上写下那道难度极高的拓扑学证明题的标准解。
楚言的笔尖猛地顿在纸上，戳出一个深深的墨点。
他死死盯着黑板，眉头越拧越紧，眼神从最初的烦躁不耐，逐渐变为惊疑、困惑，最后凝聚成一种近乎震惊的专注。
他猛地抬头，看向讲台上那个清晰冷静讲述解题思路的年轻老师。
下课铃响。
林辰刚说完“下课”，楚言霍然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他几乎是用冲的，在无数道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
林辰正坐在办公桌前喝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神情。
楚言首接冲到桌前，双手猛地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呼吸有些急，眼眶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没睡好，泛着明显的红意。
“那道题……”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急切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拓扑学那道……你黑板上的标准解太繁琐！
你到底……到底怎么用三步完成关键证明的？！”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诧异地看过来。
林辰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抬眼看着几乎要趴到自己桌上的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伸手，从容不迫地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得能砸晕人的、明显是自印的题册，啪一声，丢到楚言面前。
封面上只有一个简洁的符号和“拓展”二字。
“做完它。”
楚言愣住。
林辰向后靠进椅背，指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深邃，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挑衅的意味。
“做完这本题册，”他说，“我告诉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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