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下那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储藏室后，张辰并没有急于将那五块显卡投入运行。
电力问题、散热问题、噪音问题，还有最关键的——比特币钱包和交易渠道，这些都需要在绝对隐蔽的情况下先行解决。
贸然开机，那巨大的轰鸣声无异于向全世界宣告他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张辰的生活轨迹变得规律而隐蔽。
白天，他大部分时间泡在市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借口是提前预习大学课程。
母亲王爱珍对此很是欣慰，每天都会多给他几块钱午饭钱。
市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位于三楼东南角，冷气开得很足，带着老旧设备运行的嗡鸣声。
一排排厚重的CRT显示器散发着微热的辐射，屏幕上大多是蓝色的Windows XP界面。
空气里弥漫着书本的墨香和机器散热的气味。
张辰每次都选择最角落里那台机器，屏幕背对着过道，相对僻静。
开机后熟悉的系统启动音响起，他熟练地打开浏览器——此时还是IE和Firefox的天下。
网速不快，打开稍复杂的网页需要耐心等待进度条读满。
他首先要做的，是重新熟悉这个时代的互联网环境。
谷歌还能正常访问，但搜索结果和十年后截然不同。
社交媒体刚刚兴起，人人网（此时还叫校内网）和QQ空间占据着主流，微博才内测不久。
淘宝网己有雏形，但支付流程远不如后世便捷。
最重要的，是找到通往那个未来数字货币世界的隐秘入口。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Bitcoin”。
结果不多，大多是英文链接。
几个极客论坛的讨论帖，一些关于这种“新奇电子货币”的技术分析文章，还有最早的那个著名的白皮书链接。
此时，比特币的价格还在几美分的区间波动着，论坛里的讨论者大多带着技术极客的理想主义和好奇，鲜少有人谈论其投资价值。
张辰深吸一口气，注册了一个比特币论坛账号。
用户名他起了个最普通的：“ChenZhang_2010”。
个人简介空空如也，避免任何可能引人注意的信息。
论坛界面古朴，帖子刷新缓慢。
他小心翼翼地用着半生不熟的英语（结合谷歌翻译），浏览着关于挖矿、钱包安全和早期交易平台的讨论帖。
他看得极其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有用的信息，尤其是关于那个名为“Bitcoin Market”的最早交易平台的讨论。
他需要学习，更需要融入这个圈子，低调地获取信任和信息。
他尝试着在一个关于钱包加密技术的讨论帖下，用简短的英文回复了一句看似新手但切中要害的提问，并附上了自己新注册的加密邮箱地址。
回复的人寥寥无几，但其中一个ID引起了他的注意：“CryptoGrl”。
这个用户的回复条理清晰，耐心地解答了他关于私钥存储和交易确认时间的几个基础问题，言语间透着一种超越性别的冷静和理性，没有半点敷衍或嘲讽。
张辰默默记下了这个ID。
在这个早期的小众圈子里，这样的热心肠颇为难得，或许未来能成为某种程度上的“网友”。
几天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来了。
电子阅览室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研究员，正对着面前频繁蓝屏的台式电脑唉声叹气，嘴里嘟囔着“写了半天的报告又没了”。
周围的管理员也束手无策。
张辰走过去，礼貌地问：“老师，需要帮忙看看吗？
可能是内存条松了。”
老研究员将信将疑地看着这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张辰也不多话，征得同意后，熟练地关机、断电、打开机箱侧板。
机箱内积了厚厚一层灰。
他小心地按下内存条两头的卡扣，拔出金手指部分己经氧化发黑的内存条，用自己的T恤下摆仔细擦拭了几下，然后重新插回，用力按紧。
合上机箱，开机。
熟悉的Windows启动界面出现，顺利进入桌面。
老研究员喜出望外，连声道谢，硬是从旧皮夹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纸币塞给张辰：“小同学，太谢谢你了！
这点钱你拿着买水喝！
可帮了我大忙了！”
张辰推辞不过，最终收下了。
这一百元，加上之前省下的几十块零花钱，他凑够了一百三十多元。
按照当时的汇率，大约能兑换二十美元。
目标资金，到位。
接下来是最关键，也最需要谨慎的一步。
他打开VPN软件（此时使用还需一点技术门槛），连接上一个美国的节点。
网络速度明显变慢。
他深吸一口气，在地址栏输入了记忆中那个最早的比特币交易平台网址。
页面加载缓慢，界面简陋得近乎粗糙。
注册流程繁琐，需要邮箱验证，并对境外用户有额外的身份确认步骤。
他耐心地一步步操作，填写信息时使用了拼音缩写和无关紧要的地址信息。
终于，账户注册成功。
他通过一个复杂的、当时还需要借助国际汇款中介（如后来被关闭的Liberty Reserve）的流程，将那二十美元一点点充值进去。
每一步他都小心翼翼，清除缓存，记录关键信息在手写笔记本上（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绝不留下任何电子痕迹。
交易平台上的订单簿很薄，买一和卖一的价格相差有时能达到几个百分点。
比特币价格如同一条平静小溪里的小鱼，偶尔摆动一下尾巴，在0.06美元到0.08美元之间微弱地波动着。
他没有犹豫，挂了一个0.065美元的买单，金额：二十美元。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电子阅览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窗外阳光炽烈，树影斑驳。
不知过了多久，页面刷新了一下。
订单状态：完全成交。
账户余额显示：307.6923 BTC。
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安心感瞬间涌遍全身，让他指尖微微发麻，又强行压下。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串数字，看了很久。
三百多个比特币，此刻价值不到两百元人民币。
但在不远的将来，它们将价值连城。
他迅速操作，将新到手比特币的大部分转入自己在论坛教程指导下离线生成并加密保存的钱包地址中。
平台账户里只留下零头。
然后，他彻底清除了浏览器的所有历史记录、缓存和cookies，关掉了VPN。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略显破旧的塑料椅背上，感觉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窗外，夏日的蝉鸣依旧喧嚣，图书馆里的时间仿佛凝滞。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己经彻底改变了。
他摊开一首放在手边的《C++程序设计语言》，翻到折角的一页，目光落在代码上，心神却己飘远。
第一颗种子，己经悄无声息地种下。
它现在如此微小，深埋在数字土壤的最深处，静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而他现在要做的，是继续扮演好那个刚刚高中毕业、等待大学通知书的普通少年张辰。
他收拾好东西，平静地走出图书馆，骑上自行车，汇入了金陵城傍晚的车流之中。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连接着过去与未来。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