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外的风裹着血腥气，往土洞这边飘，林砚扒开洞口的野草，眯眼往坡下看。
残仙镇西城门乱成了一锅粥，十几名穿短打、挎弯刀的盗匪正围着周残打，刀光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周残手里握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身上裹着层淡淡的灰气，是他仅存的那点“残灵法力”。
可盗匪人多，他左支右绌，黑布蒙着的瞎眼处还挨了一刀，血顺着脸颊往下滴。
“是黑风盗，”苏哑凑到林砚身边，声音压得更低。
“他们上个月就来镇上要过钱，周残没给，还杀了他们两个兄弟……这次是来报仇的，”林砚点点头，心里却没松气。
黑风盗都是些凡夫俗子，最多练过点粗浅的拳脚，周残再怎么残，也是当过修士的人，撑不了多久就会解决他们。
必须趁这功夫，把该拿的东西拿到手，再彻底逃出残仙镇。
“走，去镇里的陈记药铺”林砚拽着苏哑的胳膊，猫着腰往镇西的小巷钻。
苏哑一愣：“去药铺干什么？
陈九掌柜和周残是拜把子兄弟，他肯定帮周残。”
“解蛊花不够”林砚摸了摸怀里的解蛊花，花瓣只有三瓣，刚才在土洞里他试过，花瓣碾成的汁只能暂时压制蛊虫的痒意。
要彻底逼出虫卵，得配“清蛊草”和“寒髓露”，这两种药材，只有陈记药铺有。
更重要的是，青铜瓶的银线此刻正指向陈记药铺的方向，线尾泛着淡蓝，混着一丝极浅的银。
是机缘，还藏着能利用的因果羁绊。
残仙镇的小巷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过，墙头上爬着枯萎的藤蔓。
脚下的青石板缝里渗着黑褐色的残灵瘴，踩上去滑溜溜的。
林砚走在前面，怀里的青铜瓶微微发烫，银线顺着他的手腕飘出来，像条小蛇似的，绕开巷口的柴堆，避开墙根的捕兽夹。
这些都是镇里的药奴怕被管事抓，偷偷设的陷阱，此刻全被银线指了出来。
苏哑跟在后面，看着林砚精准地避开一个又一个陷阱，眼里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夹……别说话”林砚突然停住脚，指了指前面的巷口。
巷口飘着药味，是陈记药铺的方向。
铺子的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隐约能听到陈九的咳嗽声。
更要命的是，灯影里还站着个身影，手里握着和周残一样的铁剑，是周残的徒弟“瘦猴”。
瘦猴也是个伪灵根，跟着周残学了点粗浅的法术，平时最喜欢欺负药奴，上个月还差点把苏哑的胳膊打断。
“陈九让瘦猴在药铺守着，肯定是周残怕有人偷药材。”
苏哑的声音发颤，往后缩了缩。
林砚没动，盯着银线看，银线缠上巷口的一棵老榆树，又指向药铺的后窗，线尾的蓝色更亮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青铜瓶，滴了两滴刚才接的露水进去。
银线突然变长，钻进药铺的后窗，又钻了出来，缠上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后窗没锁，里面只有陈九一个人，瘦猴在门口守着。”
林砚压滴声音，“你去巷子口，假装被黑风盗追，喊救命，把瘦猴引开。
我从后窗进去拿药材。”
“我……我不敢”，苏哑的脸更白了，她至今还记得瘦猴挥着鞭子打她的样子。
林砚从怀里摸出半瓣解蛊花，塞进苏哑手里：“这个你拿着，要是瘦猴对你动手，就把花瓣往他脸上扔，解蛊花的汁能让他暂时睁不开眼。
记住，只喊三声救命，然后往镇东跑，我拿到药材就去找你。”
他看着苏哑的眼睛，语气很稳：“我们要是现在不敢，等周残解决了盗匪，就真的跑不掉了。”
苏哑攥着半瓣解蛊花，指甲都掐进了花瓣里，她想起哥哥苏烈临走前说的话：“阿哑，遇到事别躲，要敢拼，才能活下去。”
她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我去。”
苏哑深吸一口气，抱着胳膊往巷口跑，跑到离瘦猴几步远的地方，突然放声喊：“救命！
黑风盗追我！”
瘦猴正靠在药铺门上打盹，被喊声惊醒，看到是苏哑，眼睛一瞪：“小哑女，你瞎喊什么？
周师父说了，你要是敢跑，打断你的腿！”
“盗匪……盗匪在后面！”
苏哑故意往巷子里指了指，转身就往镇东跑。
瘦猴骂了句“晦气”，提着火把就追了上去，他以为苏哑是被黑风盗吓慌了，想抓住她邀功，压根没注意到巷子里的林砚。
林砚趁机贴着墙根，飞快地绕到药铺后窗。
窗户果然没锁，他轻轻推开一条缝，往里看。
陈九正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拿着个药杵，在捣药罐里的药材，罐子里飘出的药味是“凝魂散”，是周残养噬魂蛊用的药。
青铜瓶的银线飘了进去，指向柜台后的货架，第三层的格子里放着两个小瓷瓶，一个贴着“清蛊草”的标签，一个写着“寒髓露”。
货架旁边还放着个木盒，银线绕着木盒转了两圈，泛着和苏哑手里地图一样的淡蓝。
“应该是地图的另一半。”
林砚心里一动，轻轻推开窗，翻了进去。
陈九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只顾着捣药，没听到动静。
林砚踮着脚，走到货架前，刚要去拿瓷瓶，陈九突然停了手，头也不回地说：“周残的侍童，既然来了，就别躲了。”
林砚的手僵在半空，心里一突，被发现了！
陈九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盯着林砚的怀里：“周残让你来找清蛊草和寒髓露，是为了治你体内的噬魂蛊吧？”
林砚没说话，手悄悄摸向怀里的青铜瓶。
他不知道陈九的实力，但能和周残拜把子，肯定也会点法术。
“别紧张，我不会帮周残”陈九叹了口气，把药杵放在柜台上。
“我和他拜把子，是因为当年他救过我，但他养噬魂蛊害人，我早就不认同了，他抓苏哑，逼问苏烈的地图，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敢拦。”
他指了指货架上的瓷瓶：“清蛊草和寒髓露你拿去吧，还有那个木盒，里面是苏烈留下的另一半地图，他去年来药铺，说怕地图被周残抢，托我帮他藏着，说要是有个叫林砚的药奴来找，就给他。”
林砚愣住了：“你认识我？”
“苏烈说的，”陈九笑了笑，“他说残仙镇有个叫林砚的药奴，虽然话少，但心思细，能帮他照顾苏哑他还说，你手里有个能催熟灵药的瓶子，是个有造化的人。”
青铜瓶的银线此刻缠上了陈九的手腕，泛着淡淡的银，是可利用的因果羁绊，没有恶意。
林砚松了口气，拿起瓷瓶和木盒，对陈九拱了拱手：“多谢陈掌柜。
周残现在被黑风盗缠住，您要是想走，现在就可以离开残仙镇。”
“我老了，走不动了”陈九摇了摇头，指了指柜台下的一个布包：“这里有两斤干粮和半瓶灵液，是我攒下来的，你拿去吧，路上用得上苏烈说过，去乱星海要坐船，得先到越国主城，再找去海边的商队。”
林砚接过布包，心里有点暖。
残仙镇的人大多自私自利，陈九是第一个真心帮他的人。
他把怀里的解蛊花剩下的两瓣都放在柜台上：“这是解蛊花，您留着，要是周残来找您麻烦，能帮您挡一下。”
说完，他转身从后窗翻了出去，刚落地，就听到巷口传来苏哑的喊声：“林砚！
瘦猴追上来了！！”
林砚抬头，看到苏哑往这边跑，后面跟着瘦猴，瘦猴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被解蛊花的汁溅到了，但手里的铁剑还在挥，嘴里骂骂咧咧：“小杂种，敢耍我！
今天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林砚没回头从布包里摸出陈九给的灵液，倒了一点在手里，又从怀里摸出之前在周残药圃里偷偷摘的爆炎草，这草叶上裹着火星，遇灵气就会爆。
他把灵液洒在爆炎草上，猛地回头，把草往地上一扔：“砰！！！”
爆炎草炸开，火光冲天，浓烟挡住了瘦猴的路。
瘦猴吓得往后退，骂道：“好你个小杂种，敢用爆炎草！
周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林砚趁机拽着苏哑，钻进了镇东的树林里，树林里的树长得歪歪扭扭。
树枝上挂着残灵瘴形成的黑雾，林砚跟着青铜瓶的银线，避开黑雾浓的地方，跑得飞快。
跑了大约半个时辰，两人实在跑不动了，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气。
苏哑的头发乱了，脸上沾着泥土，却笑得很开心：“我们……我们跑出来了！”
林砚点点头，摸出怀里的瓷瓶，打开清蛊草的瓶子，里面是绿色的粉末，闻着有股清凉的味道。
他又打开寒髓露，是透明的液体，滴在手上凉丝丝的。
“你帮我看着点，我要逼出蛊虫。”
林砚盘腿坐在地上，把清蛊草的粉末倒进嘴里，又喝了一口寒髓露。
两种药材下肚，丹田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林砚咬着牙，摸出青铜瓶，滴了一滴晨露进去，银线飘出来，缠上他的丹田，泛着淡淡的银光。
银光渗入丹田，剧痛慢慢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的感觉，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噬魂蛊虫卵在颤抖，被清蛊草和寒髓露逼得往体外钻了。
最终顺着他的指尖，掉落在地上，变成一只黑色的小虫子，刚落地就被银线缠上，瞬间化成了灰。
“蛊虫…逼出来了！”
苏哑凑过来看，眼里满是惊喜。
林砚松了口气，感觉丹田处清爽了很多，那股微弱的灵气也顺畅了不少。
他打开那个木盒，里面果然是另一半地图，和苏哑手里的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碎星渊路线图。
上面还标着“黄枫谷”三个字，是越国的修仙门派，离这里最近，也是苏烈标注的临时落脚点。
“我们先去黄枫谷，”林砚把地图折好，放进怀里：“那里是修仙门派，周残不敢去。
等我们在黄枫谷站稳脚跟，再想办法找去乱星海的商队。”
苏哑点点头，从怀里摸出那半瓣解蛊花，递给林砚：“这个还给你，我没用到，瘦猴被爆炎草的烟呛到，没追上我”，林砚接过解蛊花，放回怀里。
他看了看天色，东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残仙镇的方向传来了周残的怒吼声，显然是解决了黑风盗，发现他们跑了。
“我们得快点走，周残肯定会追来”林砚站起身，把布包里的干粮分给苏哑一半：“陈九给的灵液你拿着，要是遇到危险，就滴一点在身上，能帮你挡一下。”
两人顺着树林里的小路，往越国主城的方向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苏哑走在后面，看着林砚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这个比她还矮半头的药奴。
虽然话少，但总能在危险的时候想出办法，像棵扎在石缝里的野草，不管风多大，都能立着。
林砚走在前面，摸着怀里的青铜瓶。
银线此刻指向黄枫谷的方向，泛着淡淡的蓝，没有红色的死劫，只有安稳的机缘。
……树林深处，一只黑色的小虫子从泥土里钻出来，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翅膀抖了抖，飞向残仙镇。
那是周残留在噬魂蛊虫卵里的子虫，能跟踪气息找到林砚的位置。
周残站在镇东的城门口，手里捏着子虫，右眼的浑浊里闪过一丝狠厉：“小杂种，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等我重练灵根，定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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