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将那一缕评弹的尾音揉碎,散入万家灯火。
满穗在我身侧轻轻打了个哈欠,眼尾洇出些湿意,像沾了露水的芙蓉瓣。
“累了?”
我低声问,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指尖。
她摇摇头,复又点点头,将身子更倚重我些,“是吃得太饱,困了。”
话音带着糯软的倦意,惹人怜爱。
正待揽了她回去,巷口暗影里忽地转出一人,身形快得只余一道灰影,悄无声息便到了近前。
我下意识将满穗往身后一护,手己按上腰间短刃的冷柄。
“堂主。”
那人却倏然停步,躬身抱拳,声音压得极低,是刻意改变的嘶哑。
他抬头飞快瞥了满穗一眼,又迅速低下:“属州急讯,灵儿姑娘……心情很是低落,想见您一面,底下人实在劝慰不住。”
满穗闻言,自我身后探出半张脸,那点困倦之意霎时散了,眉头微蹙,“她怎么了?”
语气里竟有几分我熟悉的、唯有处理“良穗堂”事务时才有的沉静与威仪。
没错,从“粮穗堂”唤做了“良穗堂”。
既华夏大地安定,百姓得到保障,仇家挨个清算...以及得到了良爷后,它就叫“良穗堂”。
这是满穗的原话。
堂里的大家早从一开始便知道了我与满穗的关系,因此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默认了堂主的做法。
“说是……清狗哨探摸近了药圃,折了她新培的几株救命草,她便带着空瑜和手下们追出去查看,不慎受了点轻伤,回来后就一首沉默不语,谁也不愿多见,只轻声说着想见您。”
“太不小心了。”
满穗轻声道,声音里却裹着一丝掩不住的关切。
她转向我,眸子里映着惶惑的灯影,“良爷,灵儿她……”我心头微微一动。
那叫灵儿的丫头,我是知道的。
满穗于属州救她时,她就只剩一口气,一头黑发己然一片雪白,唯有一双红瞳,无神地盯着满穗,像濒死小兽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满穗怜她孤苦,又见她温顺懂事,便带回了“良穗堂”,亲自教她学术以及待人之道。
这丫头素来知礼,但对满穗格外依赖。
“穗儿,那就去一趟吧。”
我按下心头那点思绪,淡淡道,“她想必是真想你了。”
满穗感激地看我一眼,立刻对那来人道:“备快马,我们即刻出发。”
星夜兼程,抵达属州城外良穗堂据点时,天己蒙蒙亮。
那是一处倚着山壁修建的别院,看似寻常富户之家,内里却暗道交错,守卫森严。
刚踏入后院,便听得一声轻响,似是药碗放置不当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带着哽咽的、轻柔的少女嗓音。
“对不起...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还请你们先出去好吗?”
满穗脸色一紧,快步走向厢房。
我紧随其后。
房门轻掩,室内略显凌乱。
地上有些许洒落的药汁和草药屑,中间坐着一位白发少女。
那一头耀眼白发,整齐地挽在脑后,衬得她面容愈发苍白。
听见脚步声,她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眼眶微红,那双赤瞳如浸血琉璃,此刻盈满了水光,温柔地望向来人。
“穗姐姐...”她轻声唤道,试图起身,却因手上的伤微微蹙眉,“劳烦你来看我了...”满穗连忙上前扶住她,声音软了下来,“灵儿,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草药没了可以再种,你若出事,姐姐才真要心疼死。”
那灵儿轻轻靠向满穗,低声道:“是灵儿不好,让姐姐担心了...那些草药本是给姐姐备着防身的...”我立在门口,看着那白发少女端庄地坐着,虽显脆弱却仍保持着礼节,手指轻轻拉着满穗的衣袖,眼中满是歉意。
满穗低头细心查看她手上的伤,温言软语:“以后万不可如此冒险了。”
那丫头轻轻点头,柔声道:“姐姐一路奔波,还要为灵儿操心...灵儿实在过意不去。”
我轻咳一声,缓步走进屋内。
满穗这才似想起我,略带歉意地望过来。
那灵儿见到我,连忙想要起身行礼,被满穗轻轻按住。
她微微垂首,轻声道:“良爷安好,灵儿失礼了。”
她的声音温婉柔和,举止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
满穗温声道:“良爷是特地来看你的。”
灵儿抬头望向我,眼中带着感激之色:“多谢良爷挂心,灵儿无大碍,只是...只是可惜了那些草药...”她说着,眼中又泛起泪光,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我看她这般懂事,反而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温声道:“好生养伤便是,其他事不必挂心。”
满穗见她手上包扎的布条己渗出血色,便道:“让大夫再来给你看看伤势可好?”
灵儿轻轻点头,却又怯生生地望了我一眼,对满穗轻声道:“姐姐若是得空...能否陪我说会儿话?”
满穗一时为难,看看我,又看看受伤的灵儿,刚要开口。
我温和道:“你穗姐姐一路奔波,确实累了。
不过既然来了,陪你片刻也无妨。”
灵儿连忙摇头:“不必了,是灵儿考虑不周。
穗姐姐和良爷还是先去歇息吧。”
她说着,努力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却掩不住眼中的失落。
满穗叹了口气,柔声道:“我先帮你换药,待你睡下再说。”
我看着这温婉懂事的少女,心中的那点不快也渐渐消散。
院外晨风清冷,却带着几分宁静祥和。
只是想到与满穗携手归家的暖夜被打断,不免还是有一丝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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