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放学，衣的书包里藏着个宝贝——是半截铅笔头，木质笔杆被他用砂纸磨得光滑，笔尖还能写字。
昨天爸爸扔作业本时，他偷偷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连夜削尖了，想送给树洞当“新成员”。
他跑到槐树下时，阿柚己经到了，正蹲在树边，手里捧着块东西，见他来，赶紧站起来，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你看！
我带来的！”
是块巴掌大的花布片，浅粉色的底，上面绣着朵小雏菊，针脚有点歪，却绣得很密实。
“外婆绣的，”阿柚把布片递给他，指尖轻轻碰了碰雏菊，“妈妈说外婆走后，这布片就没用了，我偷偷藏了一块，软乎乎的，能给树洞当小被子。”
衣接过布片，确实软，像摸着晒干的棉花。
他小心地把布片铺在树洞里，盖住了石子和糖纸，只露出槐树叶的一角，还有挂在边缘的小铃铛，风一吹，铃铛“叮”了声，布片的雏菊好像也跟着晃了晃。
“我也带了东西。”
衣从书包里摸出铅笔头，递给阿柚看，“能写字，以后我们可以在纸上写秘密，藏在布片下面。”
阿柚接过铅笔头，攥在手心转了转，突然笑了——这是衣第一次见她笑，嘴角翘起来，像槐树枝上刚冒的芽。
“那我们今天就写！”
她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作业纸，是她妈妈没用完的，“我会写自己的名字，阿柚的‘柚’，是柚子的柚。”
他们蹲在槐树下，头挨着头，阿柚握着铅笔头，在纸上慢慢写“阿柚”，笔画有点歪，却很认真。
衣看着她写字的样子，突然说：“我也想写，可我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爸爸从不让他练字，说“认几个字就行，写那么好没用”。
阿柚没说话，只是把铅笔头递给他，握着他的手，一起在纸上写“衣”。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细细的黑痕，衣觉得，这比爸爸的皮带、表哥的抢拿，都要让他安心。
就在纸上的“衣”字快写完时，巷口突然传来表哥的喊声：“废物衣！
你在这儿躲什么呢？”
衣的手一抖，铅笔头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像道小伤口。
阿柚赶紧把纸揉成一团，塞进树洞，用布片盖住，然后站起来，挡在衣前面——她比衣矮半个头，却把胳膊张得很开，像只护崽的小母鸡。
表哥带着两个男孩走过来，看见阿柚，撇了撇嘴：“哪来的小丫头？
别多管闲事！”
他伸手就要去推阿柚，衣突然站起来，把阿柚拉到身后，手心的暖意又冒出来了，比前两次更烫一点，像揣了颗刚烤好的小土豆。
“别碰她！”
衣的声音有点发颤，却没后退。
他想起树洞里的布片、铅笔头，想起阿柚握他手写字的温度，突然觉得，不能让表哥把这些都毁了。
表哥愣了愣，大概没见过敢跟他顶嘴的衣，随即笑了：“哟，长本事了？
还敢护人了？”
他伸手去抓衣的胳膊，想把他拉开，可刚碰到衣的袖子，就被衣轻轻推了一下——衣自己都没用力，可表哥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踩倒旁边的野草。
“你……”表哥有点懵，旁边的两个男孩也不敢上前了。
衣低头看自己的手，暖意还在，他突然明白，这股暖不是没用的，是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的。
就在这时，阿柚突然喊了一声：“阿姨！
表哥又欺负人啦！”
表哥回头一看，是阿柚的妈妈，正拎着菜篮子往这边走，脸色有点沉。
表哥赶紧拉着两个男孩，嘟囔着“谁欺负人了”，灰溜溜地跑了。
巷口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阿柚松开攥着衣袖子的手，手心全是汗：“我妈妈说，有人欺负人，就要喊，不能怕。”
衣点点头，蹲下来，把树洞里的纸团展开，虽然有长痕，可“衣”和“阿柚”两个字还在。
他把纸重新叠好，放在布片下面，又摸了摸铃铛：“以后我们把树洞锁起来吧，用树枝挡着。”
阿柚说好，他们一起捡来细树枝，插在树洞周围，像个小小的栅栏。
夕阳落在树枝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盖在树洞里的秘密上。
回家的路上，衣攥着口袋里的铅笔头，手心的暖意慢慢退了，却留下了淡淡的温度。
他想，明天要带块橡皮来，把纸上的长痕擦掉，还要跟阿柚学写更多的字，把他们的秘密，都写在纸上，藏在树洞里。
那些藏在树洞里的小宝贝，那些握着手写字的温度，还有手心突然冒出来的暖意，像一点点光，慢慢把他黑漆漆的童年，照亮了一小块。
他知道，这小块光还会变大，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阿柚，有树洞，有了想好好守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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