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姊芸那双清冷的眸子不由自主地顺着张笑笑手指的方向,落在了角落里那两个不起眼的、散发着更浓郁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药草与腐败气息的粗陶罐子上。
玄阳子的尸体还在汩汩流血,那血越流越多,浸没了罐子的下延边儿。
“罐子?
这罐子有何天机不成?”
白姊芸的声音有些干涩,握着齐云初雪的手指更紧了几分。
她并非不谙世事,江湖险恶她见过不少,但玄阳子……毕竟是醒来后见到第一面的人,多多少少还有些信任。
“打开看看啊,看看这老壁灯私底下都爱收集什么珍品!”
张笑笑抱起胳膊,下巴朝罐子扬了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厌恶。
“你不是不信吗?
眼见为实。”
烛火不安地摇曳,将白姊芸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射在布满灰尘的地面和墙壁上。
血腥味霉味香灰味,还有那罐子散发出的带着铁锈和腐坏的甜腥气的味道。
白姊芸最终缓缓放下了齐云初雪,刀尖斜指着地面,并非放弃戒备张笑笑,而是腾出手来。
她一步步走向角落的罐子,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血泊边缘,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张笑笑站在原地,没有动。
白姊芸终于走到了罐子前。
那腐败的气息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
她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陶罐边缘。
盖子很沉,用某种粘稠的、暗红色的蜡封得严严实实,上面还贴着画满诡异符咒的黄纸。
她指尖灌注内力,用力一撬!
“咔啦”一声脆响,蜡封碎裂,黄符飘落。
盖子被掀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强烈药水和腐烂组织以及排泄物味道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从罐口喷薄而出!
那味道之猛烈,瞬间盖过了殿内所有的气味,首冲白姊芸的天灵盖!
“唔!”
白姊芸猝不及防,被熏得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立刻就要呕吐出来。
她猛地捂住口鼻,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她强忍着臭味儿,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罐内。
摇曳的烛光,勉强照亮了罐口。
白姊芸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她看到了……看到了几缕漂浮的、粘连着血肉的黑色长发!
“呕——!”
白姊芸看着干呕起来的张笑笑。
“不是,你吐啥啊?
你离那么远呢?”
张笑笑yue了一会儿,眼泪瞬间被刺激得涌出,中途才回了两句话。
“你管我呢?
我还是个孩子受不了这场面不行啊?”
白姊芸重新把视线转回去,这根本不是什么咸菜罐!
这是……这是装着被砍断西肢、挖去眼舌、割掉耳鼻,只剩下躯干和头颅……就是里面这人怎么这么熟悉?
在哪儿见过呢?
玄阳子……那个可能知晓她身世的人……竟然在普元寺这种地方,搞这种东西?!
“看清楚了吗?
小无常?
看清楚……yue……你先盖上……你说,他该不该死?
嗯?”
香灰无声飘落,烛火在恶臭中艰难燃烧。
还没把罐子盖上,台阶上就传来响动…有人上来了。
“谁?!”
白姊芸猛地抬头,齐云初雪刀尖指向殿门方向,眼中惊疑与尚未消散的震怒交织,寒光凛冽。
那脚步声并非一人,而是两个!
一轻一重,一急一缓。
“锦衣卫办案!
怎么回事?
你们二人从实招来!”
一个男声率先响起,紧接着,一个身影堵在了楼梯上。
来人身材挺拔,穿着玄色劲装,外罩一件象征身份的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刀柄上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面容冷峻,迅速扫视眼前的景象——刺鼻的血腥、弥漫的恶臭、玄阳子倒卧血泊的尸身,尤其是白姊芸面前那个敞开露出人彘头颅的罐子。
他的目光在罐子上停留了一瞬,眉头狠狠皱起,随即锁定在白姊芸身上,手己按在了绣春刀柄上。
张笑笑打量了一下,这才认出来是瑜夏身边的千户……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话……“……罪过罪过……”一个轻柔却带着明显惊惧和不适的女声紧跟着响起。
锦衣卫男子侧身让开些许光线,露出他身后的人影。
那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看穿戴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她梳着精致的发髻,插着点翠簪子。
是瑜夏。
千户的注意力大部分仍集中在最具威胁的白姊芸身上。
“你!
持刀女子!
报上名来!
玄阳子道长可是你所杀?
还有这罐中……”他瞥了一眼那令人作呕的罐子,强压下不适,声音更冷,“……这又是何物?
速速交代!”
张笑笑白了一眼千户。
“你瞎啊,这是个人……呃,回大人的话,这是个死人…放肆!
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和本官说话!”
白姊芸的心沉到了谷底。
锦衣卫!
官府的人!
麻烦大了。
她握刀的手没有丝毫放松,心中的警惕攀升到了顶点。
这罐中之物更是骇人听闻,一旦被官府坐实,她百口莫辩,更别提追查身世了。
正当她不知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张笑笑突然把她推出去。
“大人!
我们家小姐可是前镇抚司白庭昭之女!
你不能拿我!”
“呸!
你说是就是?
敢用前镇抚司来压本官……”瑜夏打断千户的话。
“前任镇抚使白庭昭是你父亲?”
白姊芸一脸呆样,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笑笑看着白姊芸的表情。
暗自说了一句。
“呆呆兽们…聚在一起……啊?
那是何物?!”
瑜夏的视线终于被罐子吸引。
千户脸色也是微变。
他办案多年,见过无数惨状,但眼前景象依然让他心头巨震,他赶紧挡住瑜夏的视线。
“还请…小姐移步下楼,这边卑职调查处理。”
“你处理个damn,这老毕登推出去一埋结案就完了,还调查啥。”
虽然张笑笑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千户听到了。
“荒谬!”
千户压下心绪,厉声道,“玄阳道长是佛源镇遭受羽化病肆虐后有名望的道长,岂会行此丧尽天良之事?
定是你这妖女行凶杀人,在此砌词狡辩!
放下兵器,束手就擒,随本官回衙门受审!”
“放屁!”
张笑笑又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妥,她放柔了声音道。
“大人,人证物证都在这里!
这老壁灯…老道士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杀他是替天行道!
锦衣卫向来明察秋毫,还请千户大人明鉴!”
“你这妖女,口舌功夫倒是不遑多让!”
千户被张笑笑的言语激怒,绣春刀瞬间出鞘半寸,寒光逼人。
“不过,再敢暗地里辱骂朝廷命官,休怪本官不客气!”
“官爷…”谯麟虚弱的声音在三人后面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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