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家老宅坐落在城市最昂贵的半山腰，欧式城堡般的建筑在午后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园，可满园的名贵花卉，却丝毫驱散不了这座豪宅里深入骨髓的寒意。
苏晚坐在二楼客房的梳妆台前，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大理石台面。
这间房是厉云霆给她安排的，面积不小，装修奢华，却像个精致的囚笼——没有他的允许，她不能随意下楼，不能邀请任何人来访，甚至连打开窗户通风，都要经过佣人通报。
“苏小姐，这是先生让林特助送来的晚宴礼服，请您试穿。”
门外传来佣人张妈的声音，语气恭敬，可苏晚透过门缝，清楚地看到她眼底那抹藏不住的轻蔑。
苏晚打开门，接过张妈手里的礼服袋。
袋子是普通的塑料材质，和厉家平日里用的顶级丝绒包装格格不入。
她道谢的话刚到嘴边，就听到张妈转身时和另一个佣人压低声音的议论：“哼，还真以为签了契约就能当厉太太了？
不过是个需要靠先生救济的可怜虫。”
“就是，听说她爸还在医院躺着呢，要是没有先生，她们家早就垮了。
你看她穿的那身衣服，哪有一点豪门少奶奶的样子？”
那些话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苏晚心上。
她关上门，深吸一口气，将礼服从袋子里拿出来——那是一条香槟色的曳地长裙，布料粗糙，款式明显是三西年前的旧款，领口的珍珠装饰己经有些氧化发黄，更离谱的是，裙子的腰围明显大了一圈，裙摆的长度也远超苏晚的身高，一看就是别人穿过丢弃的。
苏晚拿起裙子，指尖微微颤抖。
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是谁的意思。
厉云霆的母亲赵曼丽从一开始就看她不顺眼，觉得她家境普通，配不上厉家；而厉云霆……那个掌控着她和她家人命运的男人，恐怕也乐见其成，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她，她在厉家的地位有多卑微。
她走到穿衣镜前，比划着裙子。
腰围太大，她翻出自己带来的几根珍珠别针，小心翼翼地在腰侧固定；裙摆太长，她只能暂时将多余的部分折起来，用别针偷偷固定在裙摆内侧。
镜子里的女孩，皮肤白皙，眉眼清秀，可穿着这身不合身的旧礼服，却显得格外局促和狼狈。
苏晚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绪忍不住飘回了三个月前。
那时，父亲突发重病，被送进ICU抢救，医生说需要立刻进行手术，手术费加上后续的治疗费用，至少要五百万。
五百万，对于当时己经濒临破产的苏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亲戚们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冷嘲热讽，说苏家这是自作自受。
就在苏晚走投无路，甚至想过卖掉自己唯一值钱的设计稿时，厉云霆的特助林峰找到了她。
“苏小姐，我们先生愿意帮你支付你父亲所有的医疗费用，条件是，你和他签订一份为期三年的婚姻契约。”
林峰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苏晚面前，语气平静无波，“契约期间，你需要对外扮演厉太太的角色，配合厉家出席各种公开场合；对内，你和先生互不干涉私人生活，三年后，先生会再给你一笔补偿金，你们和平离婚。”
苏晚看着文件上那些冰冷的条款，只觉得一阵窒息。
“为什么是我？”
她问。
林峰推了推眼镜，回答：“先生说，你很像一位故人。”
像谁？
苏晚没敢问，也不敢问。
她只知道，这是她救父亲的唯一机会。
她颤抖着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苏晚。
那一天，她仿佛把自己的尊严和未来，都一起签给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第一次见到厉云霆，是在民政局。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可那双深邃的墨眸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他全程没和苏晚说一句话，只是在工作人员面前，象征性地和她拍了一张结婚证照片。
照片里，苏晚笑得勉强，而厉云霆，连嘴角都没有一丝弧度。
从那天起，苏晚就住进了厉家老宅，开始了她“契约新娘”的生活。
厉云霆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也只是待在自己的书房，从不和她说话。
家里的佣人看碟下菜，表面恭敬，暗地里却处处给她使绊子——饭菜要么是凉的，要么是不合口味的，打扫客房时，总会“不小心”弄丢她的东西。
苏晚都忍了。
为了父亲，她告诉自己，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可现在，看着这条不合身的旧礼服，她心里的委屈和不甘，还是忍不住翻涌上来。
她拿出手机，点开母亲发来的照片——照片里，父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旁边的仪器显示各项指标都在逐渐恢复正常。
“晚晚，你爸今天能睁开眼睛了，医生说恢复得很好，谢谢你，女儿。”
母亲的语音带着哽咽，充满了感激。
苏晚看着照片，眼眶瞬间红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爸，妈，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等我攒够了钱，就带着你们离开这里。”
她重新整理好礼服，坐在梳妆台前，开始给自己化妆。
她的化妆品不多，都是以前用惯了的平价产品，和厉家浴室里那些动辄上万元的贵妇护肤品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仔细地描着眉毛，涂着口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不至于在晚宴上给厉云霆“丢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苏晚坐在床边，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等待着厉云霆。
约定好出发的时间己经过了半个小时，厉云霆还没有出现。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道。
空荡荡的车道上，没有一辆车的影子。
她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厉云霆是不是故意要迟到，还是根本就忘了今晚的晚宴。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苏晚立刻走到窗边，往下看去——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驶入车道，停在门口。
车门打开，厉云霆从车上下来。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高定西装，身姿挺拔，气场强大，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冷漠。
苏晚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快步下楼。
“你来了。”
苏晚走到厉云霆面前，声音有些紧张。
厉云霆抬眸，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他的眼神很冷，像在审视一件物品，没有丝毫温度。
他没有评价她的礼服，也没有问她等了多久，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走吧。”
苏晚心里那点小心翼翼的期待，瞬间碎成了齑粉。
她跟在厉云霆身后，看着他宽阔却冰冷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附属品，连得到一句简单的评价，都是奢望。
上车后，车厢里一片沉默。
厉云霆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又像是在刻意无视身边的苏晚。
苏晚坐在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
车厢里弥漫着厉云霆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那味道很好闻，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苏晚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里一片茫然。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三年后，她能不能真的带着父母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她只知道，现在的她，就像被困在这座黄金牢笼里的鸟，看似拥有了一切，却失去了飞翔的自由和尊严。
车子很快驶离了半山腰，朝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
苏晚知道，一场更大的羞辱，正在等着她。
而她，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那个充满虚伪和冷漠的名利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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